“郡主留步。”
一道沉稳的女声自颜染的耳畔响起,她微微有些诧异,却还是回过身去了。瞧着对方有些面善,颜染笑道:“不知姑姑有何要事?”
只见那女子走的近了些,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衣服上的银月如意纹看起来颇为庄重。虽然也是宫女的打扮,但是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着实不凡。颜染瞧了三分,收回目光,敛了神色静待她的回复。
只见那人福了福身,恭敬道:“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侍女,我们娘娘有要事要与郡主商讨,还请您移驾凤藻宫。”
颜染听了,脸色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淡淡道:“还请姑姑带路。”
一路上,二人从未言语,只是静默的走着。凤藻宫是后宫的主宫,而颜染要见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但她的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慌张,更多的则是激动。这是君夜析的亲生母亲,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走这一趟。
到了宫门外,那嬷嬷伸手道:“郡主请。”她只是送到寝殿之外,便不在上前,只是侧过身来道:“皇后娘娘就在里头,郡主请吧,老奴就先退下了。”
屋内静悄悄的,颜染提起裙摆,跨过紫檀木的门槛,走了进来。虽然当今圣上与皇后感情已经归于平淡,但是凤藻宫依旧宏伟大气,不输给方才刘宸妃的宫室。只是与别的不同,透着一股清雅之气,仿若这个主人一般。
颜染听着珠帘攒动,却不敢抬起头来,只得跪下俯首行礼道:“臣女叩见皇后娘娘。”
凤坐上沉寂了片刻,便听见一女子施施然的开口道:“恩,先起来罢。”
她命人搬来了一张椅子,道了一句,“赐坐。”颜染接下,又行了一礼,“谢娘娘。”
虽然已经坐定,但是她却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在被人偷偷窥视一般。颜染很清楚的知道,在珠帘后,一双锐利的眼睛正放在自己的身上。
正当她准备细想之时,便听见南宫月开口道:“你可知今日本宫叫你来所谓何事吗?”
颜染起来福了福身,低眉顺眼道:“恕臣女愚钝,还请娘娘赐教。”
这时,茶盏的声音响了起来。南宫月正轻轻掀开盖子,吹了吹上头的茶沫,润了润喉咙道:“本宫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如今皇上已经为你赐婚,而外头却有留言纷纷,说你与东越太子关系不清不楚。”
她慢条斯理的说道,抬眼看了台阶下藕粉色的身影,复又道:“不是本宫多管闲事,只是这君家是朝中重臣,这门婚事也是皇上亲自挑选的。若是再任这流言闹大,只怕皇上彻查起来,两家都不好看。”
颜染听了,手中一紧,嘴唇不着痕迹的勾了起来。南宫月虽然理由充分,但她也知道是为何。如今君夜析已经长大,她不能陪伴在他的身旁,便只能在后宫处处为他留心着。本来官家女子进宫已经是非比寻常,且还是去见一个与自己不想干的人。南宫月在颜染走后,忙让人去打听了,这才在她准备出宫门时被拦了下来。
颜染此时抬起头,徐徐道:“娘娘教训的是,只是臣女与那东越太子并无半点瓜葛,还望娘娘明察。”
“噢,是吗?”她反问道,掀开帘子走了下来。首先印入颜染眼帘的是一双明黄色的玉鞋,鞋面的百鸟朝凤绣的极好,再看南宫月的整个装扮,那都是极为考究的。
颜染自然是不敢怠慢,依旧不卑不亢的回道:“回娘娘,臣女自然不敢有所欺瞒。”她将身子俯的很低,整个人的头也恩接埋了下去。
南宫月看了她一眼,眼睛垂下,唤道:“起来罢,本宫是让你来做客的,跪着成了什么模样。”
聪明如她,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忙爬了起来。南宫月在殿内踱步,拿着剪子修剪着桌子上开的正好的梨花。颜染陪着南宫月,一步一步的跟随在身后。她见状,笑了笑,“为何还不出宫?”
南宫月的手刚抚上花枝,剪下惨败的花朵,颜染便眼尖的伸出手接下,微笑道:“能聆听娘娘的教诲,是臣女的福分。”她说的诚诚恳恳,眼中也是清澈见底,毫无碧波。
南宫月听后笑了笑,侧过头又将一朵放在她的手中,“本宫今日有些话多,但是作为一国之母,又处于深宫多年,自然心会比你们细一些。此次联姻是两国之间的事情,所以本宫不希望有什么差池。你既然已经许给了君家,便要恪守本份。若是将自己的情感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怕颜君两家都没有什么善果。”
颜染嫣然含笑,微微侧身道:“臣女自然谨遵教诲,今日是打扰娘娘了。”
“许久没有这么说话,你倒是耐性好。”
颜染看着自己手中的花,一脸春风和煦,“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这寝殿内如此多的梨花,看来娘娘定是十分喜欢的罢。”
说话的间隙,早就已经环了一圈了,南宫月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顺手撩拨道:“不过是应应景罢了,若说喜欢,倒也没有多喜欢的模样。”
外头早就说了,皇后这些年清心寡欲,一向只在自己的宫内,连宫中的大小事物也逐渐交给位份高的嫔妃来打理。从前一开始也是有人胆子十分之大,竟然有时会僭越位份。后来一次,竟然当着南宫月的面邀宠,她看的心烦,直接命人发落了出去。
众人哗然,然而皇帝知道后,不过淡淡的应了声,也没去追查皇后的错处。后来一群人便了然,这些年皇后并不是软柿子,而是不想出手罢了,便也逐渐学乖了。他们没什么旁的事情,也不敢再来打扰她。
皇后威严犹在,众人就如供菩萨一般,敬重着她。这些年,南宫月什么污秽的手段没有见过。她累了,不想再去管那些杂事,自然心性也淡了许多。颜染听了,与往事相联,瞬间心里便了然了,?她笑的和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古人总是用白雪来喻梨花,自然是赞它的高洁。臣女以为,娘娘除了应景,曾经也定是喜欢的罢。”
南宫月听后,晃了晃神,她转过头来,扶了扶发髻上摇曳的珠花,那碧玉的质地,咯的人手心微微发凉。她看着眼前的女子,温婉的面容,缓声道:“你这是借花喻人,见机夸了本宫,倒是聪明了。”
颜染听了,不过福了福身笑道:“臣女自觉没有说错话,娘娘如何以为?”
她的话语中带了些俏皮可爱,也显得颇为大胆。南宫月没有子嗣,但是对外来说,合宫的皇子公主都是她的孩子。她心底知道,每每过节,他们一个个给自己行礼时,恭敬的同时又带着一丝的梳离。每当如此,南宫月回来后便会默默抹泪。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抱起君夜析的模样,才恍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大胆的与她对话。南宫月默然叹了一口气,笑道:“你与本宫说话,倒是没了顾忌。”
颜染听后笑了笑,“臣女早就听闻娘娘温性纯良,胆子便大了些。且今日娘娘特地将臣女叫来殿内,只是为了叮嘱,无论如何这都是于臣女而言最大的恩典,是我有福了。”
二人相视一笑,南宫月因着她在自己这边多了些东西,当下心也放软了,“你的嘴巴倒是甜,日后没事,也多进宫陪陪本宫罢。我喜欢听你说话,让人觉着舒心。”
听了颜染表过态,通过此次的言语,也大概知道她的性子。南宫月知道,虽然她在自己这里看似一只小猫,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喜欢八年玲珑的女子,方才段嬷嬷来说时,她便知道颜染十分果断的拒绝了刘宸妃。
这个孩子十分的有主见,于君夜析而言,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修剪完花枝后,二人坐下品茶,仿佛多年的好友一般。颜染也毫不怯场,一举一动都是十分标准的宫廷礼仪,让南宫月看了甚是满意。她笑道:“听闻君将军宠妻,果真如此?”
颜染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她知道南宫月定会问及君夜析,只是未曾想到出口第一句竟然是这个,当下茶水险些晃了出来,脸上也泛了些红晕,害羞道:“将军待臣女,是极好的。”
“恩。”她轻轻点了点头,在低头的刹那,颜染分明看见了南宫月嘴角噙着的笑意。
所谓母爱如水,便是如此。颜染难得进宫一次,她也不想浪费去了解君夜析身边之人的事情。作为母亲,却依然想着要亲力亲为,这份感情便是不一般的厚重。
一柱香过后,颜染知道自己已经耽搁了些许时间,便要告退了。临走时,南宫月褪下自己手里的一只镯子,温柔笑道:“收下罢,今日陪了本宫许久,这就权当奖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