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孟家还没有衰败,而孟鸢也还待嫁闺中。一日,她前去江边游湖,遇上了张若庭,二人相谈甚欢,后又各自报了家名。后一得空,她们便互相去对方的府里做客,这一来二去也便成了十分要好的姐妹。
随着后来二人的才名逐渐名扬都城,上门求亲的人也是越发的多了。
张若庭总是被这些事情搅的焦头烂额,只要有一丝落跑的机会就绝不放过。于是去孟府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有时还会在那小住时日。
彼时家族还未受到迫害,孟知儒也刚从外边游学归来。路过花园内,见海棠树干挺拔,四五月间花叶齐放,未开的花蕾嫣红小巧,枝枝似染猩猩血,又如匀抹胭脂红。
只见那花丛中,有一青色长裙的女子站立在那,她柔发轻绾,发间插着三支白莲雪银簪,银色的流苏从簪上垂下,又带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齐齐的刘海乖巧的贴在额前。
这便是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后一段时间,他经常待在府中,才知这位女子是长姐的闺中密友,倒也没有多想。
孟鸢煮茶最为厉害,那****叫上孟知儒和张若庭一同品茶,中途却被孟岐山叫去前厅有事,凉亭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张若庭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与男子如此近距离的相处。毕竟她家中无兄弟姐妹,只有她一个女儿。但好在孟知儒常年在外,见识特别广,且说话异常风趣。不过一刻钟,便将对方逗的哈哈大笑。
待到孟鸢回来时,见二人相谈甚欢,也掩了掩笑意退了出去。她们二人感情甚好,且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她自然也想让好朋友变成家人的想法。
一来一往,张若庭住在孟府的时间便更多了起来。有时候是他们三人,有时候只有他们两人。煮茶对诗下棋,又或者在春天出去踏青,夏日游水,秋日去田野里感受麦浪,冬日里一起打雪仗。这三年,成了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孟家遭遇重大的变故,全部人均被处死,只有孟知儒在外游学逃脱了这个劫难。
张若庭犹记得他临走时给自己写的字条:待我归来,定十里红妆迎娶你。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后的懿旨已经下来了。张御史没有办法,比起给康王冲喜,到还不如嫁给颜铭远来的要好。
十九岁的她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和难过,还有某个人的承诺成了别人的妻子。
待到孟知儒再次返回都城时,才明白为时已晚。虽然皇帝已经给孟家平反,但终究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孟鸢得了个襄城郡主这样的虚名。
刚到颜府时,张若庭成日里闷闷不乐,但是孟鸢一直都前去开导她。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倒也还可以。
当颜澈出生后,她突然死去,张若庭才猛然清醒。自己已经嫁给了这人,若是不好好过当下的日子,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想通了,但她一直吃着中药避孕,因为张若庭从来都不曾想过要为颜铭远生下一个孩子。于她而言,这是莫大的耻辱。
然而,颜书只是一个例外而已,是张若庭自己都没有料到的意外。
听完这个故事整体的过程后,颜染叹了口气,他们二人果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实在是不容易。
难怪宋士波见了她一脸的无奈与克制,而张若庭也是撇去了平日里的形象,似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一般。
秦婆子目送颜染回去后,又立刻转回去照顾自己的主子了。她如今醉的这么厉害,也该睡下了。
回到缈风楼后,颜染不由得想起前世,她弃了君夜析而与上官墨在一起,如今想来若是当初明智些,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局面。
但是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颜染看着梳妆台上他送的发簪,露出了会心一笑。
次日,君夜析匆匆而来寻她。他一脸正经的说道:“有眉目了?”
颜染呆了半响,竟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见君夜析拿出一本名册递给她,颜染轻轻打开,见上面记载的均是宫里这些年太监宫女的一些记录,并无什么异常。
“可看出什么了?”
顶上的人从身后搂住她,颜染脸上蹭的一下子红了。这种事情做多了也便成了习惯,如今的她倒是没有从前那般害羞了。
“这里面定是有你想找的人罢。”
她盖上簿子,笑道:“给我说说,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只见下一秒,君夜析修长的手指又重新将她手中的东西给打开来,连续翻了数页,在右排的一个小角落内指了指。
颜染随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上面详细的记录了他的出生老家及曾经当职的位置。
王夏,生于洪乐三年,十五岁入宫当差,柳城人是也。最开始是冷宫的看门太监,君夜析让她直接跳到最后,颜染便看见了一行十分微小的字迹。
后位于钟粹宫的领头太监,她看后不由得啧啧说道:“这人真是不简单,竟然从这般小小的位置爬的这样高。”
“自然是不简单。”
君夜析沉吟道:“这可是当今淑妃娘娘的寝宫。”
话落,颜染恍然大悟,“你是说……”
她欲言又止,等着对方接话。果然,片刻后,君夜析见她这副模样,道:“从我出生那年起,便再也没有他的记录了。”
颜染听了又低头看去,果然如此。这是他记录的最后一份差事,后问宫里一个老嬷嬷,她道这王公公早就去了,是得天花死的。
二十几年前,确实有一场时疫,许多人在此丧命。即使是皇宫也没能幸免,全部加在一起约莫死了有一千余人。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据,颜染深知,若是染上时疫的人,死后定是要拖去火化的,哪还有什么尸骨和排位存在。
君夜析也料到这一点,因为他的心中隐约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若是染病死亡,应该内务府会留有记录。但是却没有任何关于此人的一点笔迹。
前些夜里,他去翻查了一下那些因为时疫而拉去火化人的名单,上面也没有他的名字。
若是如此说来,那定是有古怪了。
“或许他不是死了,而是藏起来了。”
颜染肯定的说道,只有这样,内务府的人在处理尸体时才没有他的记录。因为当时每每烧死一个人,宫内都会给他们的家人一笔钱,就当作抚恤金。很显然,他的家人当年并没有得到这笔钱。
“我准备去一趟柳城。”
君夜析说道,这些日子,他有仔细的考虑过这件事情。如今上官墨已经开始疑心于他,定也会开始寻找这个太监。
毕竟当年灵贵妃也是当事人之一,她定是参与了全部的事情。既然她已经告诉了上官墨,就绝不会有一点隐瞒,这是无可厚非的,大家心里都是十分清楚。
所以他一定要比对方先行一步找到此人,虽然断崖内的实力也是异常强大。但是此事君夜析根本不想假手他人,他要一步步的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去揭开当年的那个谜底。
颜染拉住他的手,眼神里也带着些许的不舍,道:“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他紧紧的反握住,继续道:“等我回来。”
当晚,君夜析便对君南冰道,连城的师傅大寿要前去贺礼,第二日就要动身了。
毕竟一个大活人突然凭空消失是件不大可能的事情,他当然要提前报备好一切。
君夜析自幼时便被送到连城的立云山上学武,偶然间得到了断崖老堂主的青睐,才入了帮派。
如今君南冰听到他是前去贺寿,自然是同意的。
次日一早他便急着赶路,刚出城就见一群蒙面人已经在路口等候多时了。
为首的阴阳怪气道:“君将军不是去连城吗,怎的走的是柳城的方向。”
君夜析皱了皱眉,厉声道:“不想死就让开。”
可是对方丝毫不以为意,“看来将军不可告人的秘密还真是多呢。”
说罢他一把拔出自己手中的刀鞘,那冰寒锋利的尖端闪着冷光,晃的君夜析眼睛生疼。
今日他身边并没有带太多人,不过是隐藏在都城内的一个杀手,连风不吝都没有叫上。
但是看着眼前这群小喽啰,也是够的。当对方第一招放出来时,君夜析就知道自己低估了。
上官墨这次定是下了血本,才请了道行比较高的杀手来。真是看得起自己,君夜析冷哼道。
他刻不容缓的也抽出了自己的剑,向人群中冲去。
片刻后,地上便是一摊的血与尸体。他紧紧的盯住中间那个人,只见对方依然怒气冲冲的想要与他再厮杀一番。
他的双眼凌厉的眯了起来,总有一些人喜欢前来送死,那他便不客气了。说罢,手中的剑风越发重了起来。
二人废了许多力气,才抓住了那名刺客。只见那人冲他们笑了笑,便咬了咬嘴里事先藏着的毒药,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