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君老将军。”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姿态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君南冰的眼中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
本来独子被圣上赐婚区区颜府的一名庶女,让他脸上着实无光。他只是迫于赐婚的压力,才亲自登门向颜家下聘。而他的老妻本就不喜君夜析,更是借着生病躲过下聘的事,倒叫他一个人前来出丑。
倒是没有想到这位传说中的襄城郡主长得才貌不凡,倒也与他们君家的门第配的上了。
“这位便是襄城郡主吧!果然长得十分出众,与我家的夜析…”
还不待他说完,颜铭远便急急忙忙打断了他的话。
“敏儿,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他转过身来,一脸抱歉的神色。
“方才一时惊讶,竟忘了与君老将军介绍。这位是我的长女颜敏,也是染儿的长姐。”
“颜大人果然教女有方,家中千金皆都品貌不俗。”君南冰轻笑起来,玩味的说道。
方才他错认这位颜家大小姐为襄城郡主,她可是不置一词,只低头作害羞状。看来颜家,也并非一块顽石,倒有不少漏洞可钻。
“父亲,方才祖母听说君家来下聘礼,特意命我过来帮忙清点。我走的太快,一时竟没发现君老将军还在正堂之中,还请将军不要见怪。”她说着,向君南冰投去一个歉意的微笑。
“无妨,无妨。颜大小姐倒是十分能干,颜大人可真是有福啊。”他捻着胡须轻笑了起来。
颜铭远却向她偷偷使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母亲的院子离这里有一段路程,她又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派颜敏过来清点东西。
按照当下的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些聘礼可都是要再加厚一倍,陪给染儿用作陪嫁的。难道母亲竟然在打这些彩礼的主意?
不行不行,这些东西虽然都是珍品,可若是真的让她如愿留下几件,日后传扬出去,他岂不是会被人戳脊梁骨,骂他卖女求财?
可是想到正在家里做客的姐姐,他的眉心又不由自主的狂跳了起来。长姐嫁的早,当时颜家尚未发家,自然没有沾到什么光。只嫁了个普通的京官,最后还外放到了金陵。
她家里并不富裕,眼皮子自然也浅了些。若是母亲被她撺掇,倒是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想到这两个惯会撒泼的女人,他按了按眉心的皱纹,一时竟有些头疼起来。
偏偏颜敏似是看不懂他的眼色,她看了看堆在院落里满满当当的锦盒,笑着说道:“镇北将军府果然是很有诚意,我替四妹谢过您了。我看那边有几匹料子,正适合给祖母做几件冬衣,君老夫人有心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君南冰行了个大礼,倒叫一向稳重自持的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看的通透,因为不肯娶赵落华之事,夫人早已经对夜析生出了几分厌弃之心。她恨屋及乌,更是对未来的儿媳妇颜四小姐产生了几分恶意。
本来用作聘礼的衣料皆都是为新妇量体裁衣准备的,色泽都应艳丽华贵。然而夫人却故意选用了这些颜色有些老气黯淡的,也是为了给这位御赐的襄城郡主一个下马威罢了。
反正不过是颜府的小小庶女,能够蒙他亲自上门下聘已经是积了几辈子的德了。又怎么能对堂堂镇远将军府挑三拣四?故而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无其事的将这些聘礼带了过来。
可没想到这位颜大小姐竟然大大咧咧的说要替自己的祖母留下这些衣料,聘礼之类不是应该加厚了带回夫家的吗?怎么还能留下来?
他的心中讶异,可是毕竟宦海多年沉浮,脸上却半丝不显:“既然颜大小姐觉得合适,便替颜老夫人多挑几匹吧。”
“我替祖母谢过君老将军了。”
颜敏抿嘴笑了起来,突然又有些吃惊的说道:“之前便听说父亲派了人去叫四妹妹,她怎么还没有过来。她的院子可是比我和祖母的院子都要近多了,怎么来的这么晚。难道是身体又有不适了?”
看到颜铭远气的发黑的面色,她似是后悔了自己的失言,又立刻改口向君南冰解释道:“君老将军不要误会。四妹妹从小便身体康健,只是前几个月淘气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匹烈马踢伤了。眼下已经全然好了,大夫说了,应该不会影响到生育的,君老将军放心。”
她把“应该”两个字念的字正腔圆,得意的看到君南冰的脸色铁青了起来。她早就打听过了,那个君夜析可是君家的独子,君家又怎么可能不在意他的子嗣之事。
再加上祖母和姑母在她的挑拨之下,早就对君家这次送来的聘礼蠢蠢欲动了。若是真让她们得了手,颜染未来在君家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吧。
她的脸上露出懊悔的表情,嘴角却微微的弯了起来。
还不待君南冰发问,颜铭远便抢先一步急忙解释道:“染儿之前的确被犬子的爱骑所伤,幸亏当时避开了要害,并未伤及根本,更谈不上什么影响到将来的子嗣。君老将军还请放心。”
他早就听说君南冰当年在战场之上伤了身子,于子嗣有碍。他和君老夫人求神拜佛了十几年,才好不容易得了君夜析这根独苗,自是十分珍爱。
君家对于子嗣之说,恐怕有着非比寻常的在意。虽说君颜两家的婚事乃是圣旨赐婚,自然不可违抗。可若是君家将此事算在了颜府的头上,事情可就麻烦了。
他狠狠的瞪了颜敏一眼,长女越来越言行无状了,竟然为了一己私欲,来拆颜家的颜面。看来自己对她的那些打算安排,还要再缓一缓。
见君南冰沉吟不语的样子,他一时竟有些紧张了起来。正要再说些什么,君南冰的脸色却慢慢的回转了过来。
“颜大人的话,君某自然相信。更何况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他们此生没有子嗣,也是他们的个人缘法,君某不会强求的。只希望他们日后能够和和美美,相敬如宾。若是日后犬子敢以子嗣之事纳妾或者休妻,君家必不会同意。”
君南冰轻笑了起来,一字一顿的说着,似乎在向他承诺着什么。便是立在一旁的颜敏,也好不容易才掩下了惊疑不定的面色。
君家这一代只余君夜析一根独苗,在旁人看来,自然该是希望早日开枝散叶,为君家延续香火。怎么这位君老将军言行之间,竟然会对后嗣之事如此淡然呢?
她扭头望向一旁的父亲,见他也是一脸复杂难解的神色。
君南冰似是感到了他们的疑惑,又面色温和的说道:“我年轻之时,与内子为了求子之事,跑遍了大江南北,遍访名医。颜大人应当也有所耳闻。只是我现在年纪渐长,也慢慢觉得,凡事随缘便罢,若是强求所得,反而不如不要为好。”
不知怎地,他的语气里竟有些失落和伤感,倒让颜铭远一时接不上话来。
早就听说君南冰与君夜析父子二人甚为和睦,可他此语却似是对君夜析有所不满。难道传言有失偏颇?
颜铭远正斟酌着是否要劝慰一番,珠帘却又轻轻响动了起来。颜染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织锦凤尾裙,流云鬓上斜插了一支素色银簪,徐徐的走了进来。
她向君南冰轻轻施了一礼,问了声好,便缓缓的退后到颜铭远的身后,并未多做声。
君南冰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在圣上下旨赐婚之前,他也曾派人打听过颜家几位姑娘的品行。
颜家大小姐颜敏秀外慧中,在闺阁之中早有贤名。他虽颇为中意,可心中也知道以圣上当下对颜家的顾虑,自是不会选中颜府嫡女下嫁。
比起二小姐颜娇的泼辣鲁莽,他倒是对这位传言中怯懦胆小的襄城郡主更为青睐。
当前他与君夜析父子之间的感情并不融洽,如果将来夫人能够在后宅之中制住她的话,倒不失为对君夜析的掣肘之力。因此他也曾暗中派人在圣上面前提过襄城郡主几句,希望圣上可以择她下嫁君府。
可在圣旨赐婚的诏书颁下之后,他竟从之前布置的暗线处得知,竟然有一股暗中的力量也在隐隐促成此事。他摸着那条线仔细查了下去,却发现幕后之人正是君夜析。
他的心态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对这位襄城郡主的感觉顿时复杂了许多。也不知该是希望她嫁进君家,还是该不希望让君夜析如愿。
眼下看襄城郡主对她的态度,恭敬有余而亲切不足,甚至不如她的长姐那般随和。难道她早已经与君夜析暗通款曲,所以才对自己如此冷淡?
他是沉浸官场多年的老狐狸,自然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双眉很快舒展了开来,和蔼的笑了起来:“这位便是襄城郡主吧。果然长得秀外慧中,清秀可人。”
颜敏微微的笑了起来。刚刚君老将军可是夸她十分出众的,眼下对于颜染却只用了秀外慧中的敷衍之词,显然对她的长相并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