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面前,胡说什么浑话。”她娇嗔道,脸上有止不住的羞涩之意。看的小胖子心中又是一个哆嗦。
“姐姐,你还是先别扭捏了。赶快回屋照照镜子,你现在的样子太可怕了。”他做出了一个打哆嗦的样子,急着推颜染回房。
君夜析点了点头:“你的衣衫也有些湿了。你们女儿家不比我们男人筋骨强健,若是落下病根可就糟了。你快点回去先换身衣服吧。”
又有一阵冷风吹过,她这才感到寒风彻骨,凌冽的冷意把刚刚的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又轻轻吹散了。
她点了点头,和澈儿、君夜析一起,回到了内室。
“姐姐,渴死了。流苏人呢,让她给我倒杯水来。”小胖子一屁股坐的凳子上,大声叫渴。
却看到君夜析熟门熟路的从一层橱柜里拿出了一把温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小胖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姐夫这是第一次来姐姐的房间里,怎么看起来比他还要熟门熟路?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默契和天生的缘分?
扭头望向姐姐,她正坐在梳妆镜前发愣,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颜染此时正一脸惊惶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中的女子青黛色眉粉早已经将她的眼睛糊的不成样子,两只眼睛被染的像是画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一个大一个小,看起来十分的可笑。双颊的胭脂也早已晕染开了,在她的脸上留下两条红色的泪迹,直直的从眼角划到香腮之处。
更为滑稽的是,她的头上竟还顶了一只乱跑的河蟹。在她纷乱的发髻之上,正拖着一条长长的水草不停的游走,似乎想在她的乌发里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做窝。
她的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去过。想到刚刚在君夜析面前,她便是以这番尊容与他相视而笑,又面带羞涩。她恨不得能在地上找到一条缝,立刻钻进去。
不对,刚刚她分明正好被他接住,并没有落到湖水之中。她头上的这只螃蟹,到底是哪里来的?
目露狐疑的转头望向君夜析,她却又看到他含情脉脉的向她望了过来,一脸无辜之色。她的浑身一抖,想到自己眼下的样子,又马上扭回了头去。
或许是这只螃蟹刚巧掉在了她的头上吧,只是怎么会这么巧!她暗暗想着,心中有些恼怒起来。
君夜析此时正气定神闲的喝着热茶。小胖子刚才十分狗腿的将他头上的叶片水草一一都清理干净了,因此此时他虽然衣衫湿透,微微有些黏在身上的不适之外,看起来与平日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区别。
这件屋子不大,门窗倒是修的十分严实。没有什么冷风吹进来,让他并不感到有多少寒意。
偷偷斜瞥着她,看着她手忙脚乱却又遮遮掩掩的想要从发髻上捉住那只捣乱的螃蟹,他的嘴角止不住的扯出了个大大的弧度。
他缓缓站起身来,向着她的背影走了过去:“你怎么还不换衣服,若是受凉了,该如何是好。”
他一脸的关切之意,身体已经向镜中的她探了过来。她赶紧捂住了头上那只乱跑的螃蟹,支支吾吾的回道:“没什么,我只是收拾一下头发,马上就去换衣服。”
看着她踉踉跄跄,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他刚刚被湖水刺的冰冷的心仿佛一瞬间又恢复了活力。
好不容易平复了不断想要上扬的嘴角,他又缓缓的坐回了刚才的凳子上。
去取衣服的婆子腿脚倒是十分的利索,没过多久,一套干干净净的衣裳便摆在了他的面前。
传话的小厮一脸的讨好:“老爷吩咐了,他今日身体不适。让四小姐好好招待君将军。这衣裳是老爷今年新制的,从未上过身。还望君将军千万不要嫌弃。”
随意扫了一眼那并不显眼的衣物,君夜析的眸光一紧。
颜铭远的官声不错,在朝廷之中又能左右逢迎,这几年更是混的如鱼似水,连年高升。只是他向来低调,颜家在外也并无多少生意。
眼下这料子,看起来虽然普普通通,并没有出奇之处,可他却偏偏识得这个料子。这正是他的母亲赵氏十分喜爱的一款衣料。
它出自西蛮之地,还是当年他的父亲君老将军西征之时带回来的,可经百年不腐。而它的质地绵柔,分量又轻,一直是西蛮皇室的贡品。
这种布料眼下已经传入了中原。只是因为产自路途遥远的西蛮,品质又十分不错,所以价格极高,连一般的世家望族也极少购得。
若不是当年父亲极有眼光,在西征之时买了整整一车的衣料,又辗转的运了回来。依照它眼下的价钱,恐怕镇北将军府连替母亲买一身衣料的钱都囊中羞涩。
而颜家眼下的官位在京城之中只是中流,随便一套新制的衣裳却已经用上了这个料子。看来自己这位未来的岳丈,并没有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无害。
有点意思。
他挑了挑眉头,将这身价值千金的衣衫换上身来。
因颜铭远受了些轻伤,不好招待客人。君夜析换过那身干净的衣衫便离开了颜府。
第二日一大早,颜府的大门便被前来下聘的君家人扣响。
君家纵横沙场数代,又镇守边关多年,自然颇有些积蓄。加上此次与颜染的婚事乃是圣上赐婚,更是平添了几分重视。
下聘的礼盒盛了整整四十八抬,各色衣裳首饰、珍玩古物更是数不胜数。纵然颜铭远见多识广,也不禁为镇北将军府的豪富咋舌不已。
怪不得皇上会对君家如此忌惮,看来君家除了手握兵权以外,家底着实不弱啊。颜铭远在心中暗暗感叹道。
只是这么大的仗势,君家主母赵氏怎么没有过来?他的心中惊讶,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君老将军,你也太客气了,还亲自过来。”他笑着对君夜析的父亲君南冰寒暄道。
君南冰自早年在沙场上伤了腿脚,已经多年不曾出门走动过。便是本该是例行公事的上朝,也被圣上下了旨免了。这在朝中可是独一份。
若是十五年前,能蒙他亲自上门,可是十分荣耀的事情。可惜自君夜析在边疆立下大功,圣上便又对君家起了极大的忌惮之心。眼下他亲自登临颜府,对颜家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颜铭远掩下眼中复杂的情绪,上前扶住了君南冰的胳膊,将他请去了正堂的上座。又派了人去请了颜染前来。
眼下颜家并无主母,张姨娘虽然出身尊贵,但是毕竟只是妾侍。若是让她贸然出来待客,岂不是丢了颜家的脸。
而颜娇和颜敏最近做事有些不着调,若是在君家人面前闹了什么笑话,传了出去…
想来想去,也唯有与君家定了亲事的颜染最为合适了。虽然有些不合规矩,倒也能让她早一点见见君家的长辈。
君南冰倒是长得圆滚滚的,不像是曾经征战一方的武将,反倒是像街市上和善的饭堂老板。
“颜大人太客气了。这次承蒙圣上赐婚,让我们两府结为姻亲,也是修来的缘分了。以后,犬子若有不对的地方,颜大人便当做是自己的孩子,好好管教吧。我们君家绝无二话。”他亲切的笑着,满脸的慈祥之意。
“不敢不敢。君将军本就是人中豪杰,必是会善待我家染儿的。我倒并不担心这些。只是我这女儿在家颇为受宠,平日里又被我娘娇惯的厉害。若是以后在君家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君老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她多做计较。”颜铭远也是满脸笑意,朗声说道。
君南冰当年能从一个区区的参军,在十几年间做到盘踞一方的镇北将军,甚至为皇上所忌惮,必有他的过人之处。显然也并不是如他外貌那般,看起来和蔼无害的人。与他说话,颜铭远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内子今日不适,在府内卧床休息,才没能与我同来下聘。她的心中对此也是十分的遗憾。她平日最是和善心软之人,膝下又只有夜析一子。做梦都希望能有个闺女承欢膝下。日后襄城郡主嫁入君府,她必然会十分欢喜。颜大人不用担心,我们必会对襄城郡主视如己出的。”
见他说的斩钉截铁,颜铭远的心也放松了些。
君家颇有些势力,然而不被君王所喜。这桩婚事,他并不抱什么得了助力的期望。若是颜染日后得罪了君家,在后院之中受些磋磨倒无妨。可若是惹怒了君家,影响了他日后的大业,可就糟糕了。
据说,那位君老夫人为人十分严苛,并不是什么和善之人。只是染儿天性聪颖,想必应该懂得避其锋芒。
两只老狐狸正不紧不慢的客套寒暄着,却听到珠帘发出窸窣的响动声,一个窈窕的身影快步的走了进来。
来人穿了一身莹绿色流苏锦绣裙,乌发之上只斜插了一支翡翠簪子。明明只是并不显眼的衣饰,却被她穿出了优雅端庄的韵味。
“父亲…”她轻声唤道,声音轻柔似水,如乳莺初啼。
似是没想到还有外人在场,她显然一惊,却又很快的淡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