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的眼中有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慢慢的蹲下身来,将那只兔子灯又捡在了手里。他嘴角微微撅起的样子,和她更像了。
都说外甥像舅舅,日后自己和她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像他这样机灵可爱?君夜析的心中一动,口气越发的缓和了起来。
“由我亲自去和你的父亲说,他一定不会拂了我的面子。至于你的那位大哥哥…”他有些玩味的望了一眼她,果然看到了她有些躲闪的目光。
他早就从风不吝的口中得到了消息,看来上官斐与她应该是达成了某种交易。她的性子柔韧坚强,并不是惹是生非之人。既然她执意插手皇家之事,必是有她非做不可的理由。若是必要之时,以自己手中的力量,倒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眸中的幽光转瞬即逝,他又望向小胖子:“他应当只是你家的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出去逛过庙会。又怎么会知道灯市之上有这么多好东西?”
“那就一言为定,姐夫要带澈儿去逛庙会。可不能骗澈儿啊。”他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指,就要和君夜析拉钩。
还不待颜染阻止,君夜析的手指已经钩在了他的小指上。香樟树下,一大一小两人望着彼此,相视而笑,充满了默契。
“对了,姐姐。大哥哥让我和你说件事情。”
转瞬间,那只温热的小手从自己的手掌之上拿开了,君夜析却隐隐感到心中一空。
“什么事?”颜染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这个上官婓,竟然派澈儿来传话,到底是有什么急事呢。
“大哥哥说他的母亲病了,他的兄长催着他赶快回去侍疾。让姐姐自己小心。也不知道大哥哥的母亲病的怎么样了?”澈儿的脸上满是关切。
微微摇了摇头,颜染几乎要失笑了。上官婓哪有什么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分明是被上官墨逼的怕了,才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他。至于什么侍疾,恐怕是他借口跑外地去收毛料了吧。
毕竟这几日京城的天气,已经隐隐的有些不对劲了。连钦天监的监管大人都上奏说近日恐怕会有暴雪,要让宫中加紧修葺屋顶宫墙呢。
只是他眼下这一跑,上官墨又怎会坐等他回来。以他的性格,恐怕马上便会大打温情牌,亲自出马了。
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恨意,她摸了摸澈儿毛绒绒的脑袋轻笑了起来:“没事的,他的母亲只是急病,很快便会康复的。澈儿不必担心。”
“还有,姐姐。到底什么是孟家兵书啊。大哥哥老是追问我,可我一点也不知道啊。”小胖子一脸的苦恼,低声对她说道。
“是不是没有那个兵书,大哥哥母亲的病会很难好?姐姐,你知道那个兵书在哪里吗?”他一脸的纠结不安。
颜染的心中仿佛被猛锣烈鼓敲过,一时之间心神剧震。本就知道上官婓并不是什么好人,却不曾想到他竟手段卑劣的从澈儿手中套话。他定是见自己如此疼爱澈儿,便以为他会知道些什么。
上官婓,待我解决了上官墨之后,下一个便是你。
看着她面色剧变,一时之间竟好像站不稳脚步,君夜析立刻上前扶了她一把,这才勉强将她撑了起来。
连澈儿也吓得在一边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只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的她心中酸楚不已。
若不是那本兵书,前世上官墨又怎么会故意接近自己?自己又怎么会一步步弥足深陷,再也回不了头去。
便是澈儿,若没有那本兵书,颜铭远又怎么会本着胁迫自己的念头,将他交由梁氏抚养,酿成他少年早夭的惨剧?
说到底,这都是那本传世兵书惹的祸!不行,她要将那本祸害了他们一世的兵书毁了去!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魔怔了。君夜析和澈儿好像都从她的面前消失了,她唯一能看见的便是藏在手腕的银镯里的那本兵书。
当日母亲匆忙之下,凭着记忆在一张宣纸上面草草的绘出了那本兵书,又将那宣纸细细的卷了起来,放在自己手镯的空隙之中。
前世她与上官墨情深缱绻之时,曾从那纸上撕下半幅,交给了他。另外半幅,便一直藏在手上的银镯之中,最后随着她沉进那冰冷的湖水里。
想到那淹没在湖水之中的沉闷和绝望,她的心中一颤,伸手便将手上的银镯摘了下来,噗通一声的丢进了池水里。
冷风吹来,听到那声咕咚的坠落声,她的脑海之中顿时清明了起来。那是母亲好不容易亲手绘制下来的孟家兵书,也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母亲特意留下这本兵书,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舅舅可以凭着这本兵书东山再起,重振孟家的名声。她又岂能因一点心结,就将它弃之不顾?
前世的种种仇怨,她必将一笔一笔的讨要回来。而这孟家的兵书,她也必会用得其所!
眼见那只银镯转瞬之间便坠入了河中,不见踪影。颜染未做半点犹豫,便作势要跳入河中。
“那银镯对你很重要?”君夜析紧紧拽着她的衣袖,沉声对她说道。
刚刚便觉得,她在听到那句孟家兵书之时情绪很是不对。没想到她眨眼之间便将贴身的饰物扔进了河里。
若是一时心绪不和,扔了便就扔了。可她扔下那银镯之后,呆立了半晌,竟又急急忙忙的往河里跳。眼下时值严冬,湖水冰凉刺骨,岂是她一个弱女子承受的了的。若非必要,改日再买一只就是了。
泪珠一颗一颗的从她的眼中溢了出来,连她长长的睫毛上面都沾满了晶莹的泪珠。她瘦削的脊背微微颤抖,却硬是咬住了唇角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是母亲留给姐姐的唯一遗物。”小胖子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低声说道。
“姐姐,是不是澈儿做错了什么。若是澈儿做错了事情,姐姐责罚澈儿便是,也不用摔了母亲的遗物啊。”他有些哽咽起来,满脸的凄色。手却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袖,半分不放。
颜染见他如此伤怀更是满心的愧疚:“和澈儿无关。澈儿一直都做的很好,是姐姐一时情绪激动,有些失了分寸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挣脱君夜析的手掌。然而他毕竟是习武之人,又身强力壮。那只手掌便如同冰浇铁铸一般,任她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甩脱半分。
“不要闹了。你们待在这里,我去寻那个镯子。”他终是沉声说道,当下便跳入了冰冷的河水里,不见了踪影。
过了许久,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沉了下来,可是他仍然没有浮出水面。
“君夜析,君夜析!”她紧紧的抓住澈儿的手,大声叫喊道。然而,却并没有人回应。只惊起了几只水鸟,从水边的芦苇丛中簌簌的飞了起来。
“姐夫,姐夫。你在哪里!”澈儿也帮忙叫喊了起来,可是依旧没有人回应。
小胖子的眼神里满是惊恐的神色:“姐姐,姐夫是武将,可并不是水兵啊。他到底会不会游泳?”
她的浑身发寒,心中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前世她与君夜析相处的几次,只是听他吹吹云胡曲。倒从未听说过他会游泳。京城之中,水脉并不多,便是贵为皇子的上官墨,前世之时也并不会水。难道他真的不会游泳,却为了她勉强下去了?
不,不要。今生她还要手刃仇人,与他白头到老的,他怎么能这样轻易的离开?她要救他,要救他!
她当下便飞奔到了湖边,纵身往水里跳了下去。却有一个身影在此同时从水中一跃而起,将凌空之中的她抱个满怀,又带上岸来。
泪眼朦胧之际,她看到他顶着满头的水草浮屑,衣衫湿淋淋的黏在了身上,一副可笑的样子。可他并不在意满身的泥泞,缓缓的将满是泥污的手掌摊开:掌心之中,那只银镯正静静的躺在那里,散发着银辉般的光彩。
她当下就笑了起来,笑的满面泪水,连脸上的妆都糊成斑驳的块状,可她依旧笑的十分开心,仿佛无法抑制内心之中的喜悦。
看到她这小花猫般的笑容,他的手掌慢慢将她的手握紧,嘴角也缓缓的浮出了一丝笑意。
便是小胖子此时也看不下去了,他凑到他们中间,隔开了他们两的距离。
“姐夫,你浑身湿透了,如果被冷风吹到了,受了凉可就糟了。我叫人去替你拿一身干净的衣物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跑到门边大声喊守门的婆子去取一套颜铭远平日的便装来。
“姐姐,你脸上的妆全花了,看起来跟一只女鬼一样好吓人。你赶快回去梳洗一下吧。要是吓坏了姐夫,他不肯娶你可就糟了。”他低声偷偷对她说道,而这些话却一字不漏的传到了耳力甚好的君夜析耳中。
“你不必担心。便是你姐姐变得丑了千倍万倍,我也不会嫌弃她的。”君夜析微微一笑,有些调侃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