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张居正听了朱林议的话语后,不免嘴角微微一笑,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荣堂兄,浮生的聪慧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担心啊,聪明的人要是为恶起来,那对这天下,却也是最大的威胁啊!浮生,今日当着你爹的面,你可愿意和张叔叔说说,你的志向,是什么!”
说到这里,张居正忽然正色的看向了朱林议……
听了张居正的问话,朱天棠也是目光一凌,继而转头看向了朱林议,事实上朱林议的事情,也确实令他一直很担心。
朱林议闻言,不免低了一下头,略微的思考了一下,才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林礼,却见林礼在那边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
而张居正似乎也察觉到了林礼的目光,随后心头再次闪过了几番心念,却只是继续等着朱林议回话。
“张叔叔,浮生本是贫苦出身,若不是遇到我义父,只怕如今还不知颠沛流离在什么地方,浮生从小也见惯了百姓的疾苦,知道如今的朝廷,其实也已经有些入病了,那些贪官污吏,一直在腐蚀着我大明天下。浮生一直再想,要如何才能让天下百姓,再无贫苦,如何才能彻底杜绝了这种贪腐之风,如何才能大明威扬四方,让堂堂大明如同那大唐一般,没有沿海倭寇之患,没有西北塞外草原蛮族之患,让天下人都知道,犯我大明,虽远必诛,让大明的疆域遍布天下!浮生我,只想为此而奋斗一生!”
朱林议说到这里,还真是触动了自己穿越到大明朝后的内心所藏的心念,事实上朱林议在此之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在这里,对大明朝做出什么改变,他只是不想这么随意的来一回。
朱林议当然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一切,也许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完全实现,可这就是他的理想啊。
“哼哼,说的倒是很好听,可是要做到,只怕是千难万难,而且,浮生,你想实现这些,那要到了何种位置才行啊?浮生,你心目中可有圣上!”
张居正不免冷冷的在一旁看着朱林议,他感觉到了朱林议心中根本没有皇帝存在的概念。
“圣上乃是天子,受命于天,代天君民,故古人便曰君权神授之说!然则何为天,天则,天下江山也!天地有灵,便是神,故而上古之时,神选天生之圣贤为君,流传下了三皇五帝之圣皇传说,此后历经夏商周秦等等诸代更替,莫非此世代君主不受天命呼?然而他等何以可有数百年的帝皇之位呢?故而浮生以为,君王帝皇自然不是凡人可作,若无天命之福分,又岂可轻易窃之!而当今圣上一脉,自然也是身负天命之帝皇,得天神相佑,岂可不尊!不过以古而言,圣上天子代天君民,却是代天守护江山也,若是江山有误,那便有天罚人间,夺了天命,故而才会失了江山,方有旧朝更替之事发生。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浮生求学之时,便百思以求其解!”
听了张居正的责问,朱林议却是张口就一番顺畅的言论,关于这一点他在之前学舍讨论中,早有了一套顺畅的说辞。
而如今张居正、朱天棠听了他这样的话语,眉头不免都皱了起来,他们似乎听出朱林议有尊重天子的意思,可是他的话语中怎么就是带着几分怪异的味道。
可是在一时间他们也驳不倒朱林议的说辞,毕竟朱林议这番说辞也是从现代社会的网络论驳再加上他在流云学舍中让学生讨论后,综合起来的理论。
“哦,这么说来,你如今已经想到了其中的缘由?”
张居正似乎对朱林议的想法有了些朦胧的感觉,张居正是学承王阳明心学的,其实对君权也不是那么很看重,否则他后来执政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大权独揽,不管万历帝的想法了。
“不错,说起来,这也是浮生读了阳明先生传习录后,才略微的有了些朦胧的感应,秉承阳明先生所言,浮生不免想到了这样一个论理,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故有上古圣贤之名流传至今,亦有禅让贤才之说。然而世易时移,而今之君,多承先祖之血脉,方得皇位,此先天皇气不足也,却还需日日操劳,为国事所烦心,独裁天下事,若有差错,自然便使得自家皇气日渐。如此,何以保持帝王皇气,镇守天地江山呢?故而浮生以为,现时之世,我等应尊天子,限皇权,立宪天下,以天下百姓之气运,保帝王皇气不失!”
朱林议终于将他改良版的君主立宪制观念,在这个世界上提了出来,不过说到这里他还是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张居正,他不知道张居正能不能接受这样的观念。
“尊天子?限皇权?立宪天下?”
张居正不免喃喃的念着朱林议提出的这关键的三个口号,这种跨时代的观念,自然让他在一时间无法接受,不过他内心却像是闪电划破黑幕般的,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之前,他和徐阶所谋划的一切,却都只能围绕着嘉靖帝的喜好而为,他们自然也很清楚,这朱家皇帝,恐怕有好多位,未必真的适合做一个皇帝,可偏偏朝廷的一切事宜,却只能由这样的皇帝来决断,这样究竟是对是错呢?
此子如今所说的东西,虽然有些牵强浮夸,故意还用了一些掩饰之意,但细细想来,他必然还有些话语没有说出来,限皇权,怎样才算是限皇权呢?立宪天下?这立宪又是何意?
张居正的眼睛不免眯了起来,他脑中对着几个词义,不免有些浮想起来。
“胡说,一派胡言,你这个逆子,又在这里口不择言了,即为天子,怎可限权,什么皇气不失,你这个简直是巧言夺辞!”
朱天棠却被朱林议的话语惊得有些出汗了,这个逆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来,虽然他心头似乎还是有天子圣上的,但怎么可以对天子皇权做出限制呢?
“爹,孩儿这可不是胡言,帝皇受命于天,代天君民,故曰天子,可天子何以为天子,昔年汉祖刘邦,起于草木之间,何以能建汉四百余年,还有那秦皇、隋主为何又二世而亡,即便是我朝太祖,亦是起于元末红巾,如无天授皇命,又岂能为皇,故而这天命皇气,未必无因!可史上历朝更替为何?天人感应,五行更替?非也,实乃皇气耗尽尔!故而一朝将亡,天生异象,乱像四起,天下江山不宁,此时潜龙起于江湖,重育皇气于身,如此新的天子出也!故而孩儿以为,只有限皇权,立宪天下,以百姓之气运,保帝王之皇气,才能让大明江山,永世相继不亡!”
朱林议又怎么会放弃这种观念呢,哪怕是胡搅蛮缠也的把这个观念灌输给朱天棠。
“荣堂兄,浮生此言,倒也有些意思,自古便言君权神授,可何为君权呢?古之圣贤,三皇五帝,确有禅让之说,细细品味,确实有些道理,只是尊天子,限君权?又该如何限呢?立宪天下,又是何意?浮生,看来你内心已有定义,可否再详说一二!”
张居正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颇有意味的笑容,看着朱林议等着朱林议继续详说……
“叔大兄,你怎么这时还纵容此逆子!如此话语,岂可出口,岂可入旁人之耳!”
朱天棠在一旁不免有些着急了,哪怕朱林议说这样的话语,有什么道理在其中,可朱林议不能随便和别人说啊。
虽然朱天棠和张居正现在算是交心之友,可也不能让朱林议在张居正面前胡口蛮缠,这可是会带来诛九族的祸事。
朱天棠也不明白,朱林议平时也算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为什么今天晚上,就会在张居正面前,这样放肆的胡言乱语。
在一时间,朱天棠哪有心思去想朱林议究竟在说些什么,他都想上去捂住朱林议的嘴巴。
“荣堂兄,不用担心,今晚之事,出得浮生之口,只入你我之耳罢了!浮生的志向,恐怕荣堂兄如今也还不知吧!方才浮生提到了阳明先生的传习录,说起来,阳明先生的心学之说,在下也是研习许久,所谓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合心与理而为一者也!所以致知格物,方能明辨事理!浮生所思所想,在我看来,倒也有些道理,还请荣堂兄,容浮生说下去!”
张居正却又拦下了朱天棠的话语,他背了一段王阳明传习录的话语,随后却又看向了朱林议。
“这,这,好吧,逆子,那今晚,你索性就把你心中所想,都说了吧!”
朱天棠听张居正这样,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看着朱林议怒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