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朝会已经结束,天玄门一些园林院落中以及白雪铺满的青玉石小道上,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游的女子,好不热闹。
十七八岁待嫁的少女,除了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已不用再着急着想些别的东西,是以遇上喜欢的人追求起来的时候便尤为的大胆。
七叶看着迎面走来一位大约是不堪少女们灼热的视线和或娇滴或爽利的话语所扰、往自己身上贴了张“已婚配”来提醒那些个胆子大的姑娘的俊俏侍卫,离开卷云阁时一直显得有些过于平静的面上终于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你也不想法子帮人区分一下,瞧瞧你们家侍卫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这还算收敛的了。”墨涟看着七叶,也是忍不住笑了一笑,解释道:“以前奇器堂给分发过几次用来区分的坠子,结果到了朝会这一日,那些姑娘们闹得太欢,逼得没婚配的门人不堪其扰,纷纷跑到奇器堂那儿也领了一份,这才得了少许清静。这一下便成了习俗,后来门里干脆也不管了,每到这一日门人便也就将这朝会当成一次特殊的试炼,就这么玩了起来。”
话刚说完,便见着迎面又走来了俩人,一男一女,侍卫和侍女,男的眉目清朗,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女的秀气可爱,约摸十五六岁。初时倒是没看出来什么异常,不过二人惯例朝着墨涟一行礼,便隐隐约约露出了身后缝着的两块布。
七叶好奇地绕过去看,只见二人身后质地上乘的绣布上各自锈了条栩栩如生的比目鱼,另,侍卫身后的绣布上边绣了个“已娶”,侍女身后的绣布上则相应地绣了个“已嫁”,一看起来就十分天生一对,闪瞎人眼。
七叶噗的一声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辛苦地抱着肩道:“你们天玄门的人秀起恩爱来,还真是不考虑单……没婚配的人的感受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一对小眷侣被七叶一笑,面刷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行礼完毕嗖的就跑了个没影。
墨涟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也有些乐:“你悠着点儿,待会儿把一些闲余人等人招来,看你怎么走出去。”
七叶揉了两把笑得有些发疼的肚子,丝毫不在意:“来就来了,反正不是冲着我来的,不太可能赖在我跟前不走。”
墨涟远远瞧着前方几个似乎是想过来,但又踌躇着怎么都不敢过来的少女,道:“看起来倒不像是那么不识趣。”
七叶随即也跟着朝墨涟望去的方向打量了一下,坏笑道:“你说……我要不要鼓励她们一下?台词我都想好了——勇敢的少女啊,为了真爱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吧!”虽说台词显得有些幼稚,但道理总归不幼稚。
墨涟闻言一笑,忽然一把揽住七叶的腰,含情脉脉地眯笑着一双眼,学着七叶的语气对七叶道:“勇敢的少女啊,请你不顾一切地喜欢上我吧!”
“你不要忘了,我还有一个等着娶我已经等了……”七叶笑意一收,边说着边有些身体僵硬地伸手去掰墨涟的手,说着顿了一下,微皱着眉努力回想着当初随口胡说时说的到底是多少年:“……七……八九年的未婚夫。”然后,又信誓旦旦道:“像我这样忠贞不渝的人,是不可能干出来这样有辱夫家声誉的事的。”
“你这未婚夫是多不受你待见啊,连几时来迎娶你这么大的事,你都半点不放在心上。”墨涟似笑非笑,“另外……你记不记得你两个多时辰前才说过自己薄情寡义?”
七叶嘴角抽了一抽:“……我记性不大好。”
墨涟继续调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银柃是你儿子?”
七叶:“……我好像记得你似乎并不相信银柃是我儿子这件事,于是后来我便破罐破摔地绕着弯子承认银柃他不是我儿子了。”
“你看,你记性很好。”
“……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我好像不太记得了。”
“我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说你很愿意。”墨涟一本正经地道,说得煞有介事,让人几乎信以为真。
如此胡说八道,七叶自然想也不想地便要反驳:“胡说!你根本没问过,我更不可能会答应!”
墨涟皮笑肉不笑:“你看,你记性还是很好。”
“……”
这个借口,是不能再用了。
七叶嘴角又抽搐了几下,终于加快脚步,遁了。
刚走出一段,不多时,便大雪停歇,有风吹过苍穹之下积得无比厚重的灰蒙云层。
天光大亮。
二人忽然齐齐转头向西北方向望过去,只见云骤开雾骤散,一道紫气随着霞光一起自西北方向照射下来,落在白雪积成的银被上,将整个天玄门都染成了一片浅紫的颜色。
“紫气乃祥瑞之气,紫气东来是圣人降世,自西北而来……没听说过呀。”墨涟复又变得正经的面上显得有些疑惑。
七叶抬头望了一眼,笑了一笑,漠然道:“时隔千年之后,这儿大约又要有仙人降临了。是不是觉得很兴奋,很感动?”
“依历代经书所记载,倘若仙人奉令下界,东边则会出现祥瑞之气昭告世人。照现今这情况来看,这紫气祥瑞是足够祥瑞了,怕只怕来的仙人不是那么祥瑞。”墨涟听完七叶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的有些凝重。
“自古仙魔不同道,祥瑞也好不祥瑞也罢,总之与你都没有多大关系。倒不如说你该庆幸他来得不祥瑞,不然他一个顺手就灭了你,那就不好玩了。”七叶转过头来,不再去关心天上的那一幕,边走边道,“你若是担心你天玄门的门人会遇到些什么,也大可不必,来人既是私下凡尘,便不大可能会来这儿找你门人麻烦。”
在某种情况下,凡人的性命可是很金贵的,那些功德在身的人不太可能会愿意轻易害人性命。
这点墨涟自然也懂,只是难免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有些讶异:“你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事?”
“一位朋友教过我这些常识,她脾气不太好,为了避免把她惹生气了给自己找罪受,她教我的一些东西我便尽可能记着。”七叶一脸随意地笑道,“事实证明,她的瞎操心很有些道理。这些常识,救过我几回。”说罢,话音又是迅速地一转:“虽说并不觉得真会这么巧,但云山之巅毕竟是神迹,加之不落林中又长了棵便是在天界之中也当得上十分罕见的白苏神木,天然就得天地之庇护实是很能吸引人前来,我建议你近段时间还是找个隐蔽点儿的地方去闭个关精进一下修为,暂时不要留在天玄门中比较好。”
“你这是在担心我?”
墨涟一面觉得心情有些奇妙,一面又自信那仙人并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危害,倒不是说他自以为能够胜得过那仙人,这样的自信只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倚仗存在,以至于让他生出来些许有恃无恐的意味。兴许,是与他时不时便发生上一次的神思离体有关?
“有些。你若就这么死了,便意味着欠你的恩情很有可能我这一辈子都无法还清了,这感觉不是很好,我很不喜欢。”七叶说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
前世今生,转世轮回,这几乎是每个魂魄的必经之路,可她也好,她的那些先祖们也好,怎么就没法子在各自的灵魂上烙上一星半点关于七叶的印记呢?
七叶霓裳……她会是个例外吗?
若不是,她留下的那些执念又该是怀着何等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