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涟风轻扬一番较量终止,二人正各自沉默无语,墨涟怀中的七叶却忽然抽搐了一下,像是梦到了什么让她极为恐惧的场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攥着墨涟衣襟不放的手蓦然又用了几分力,仿佛要将手心攥着的布连同手指一起攥成碎片一般。
风轻扬瞥着七叶突然显得有些狰狞的小半张脸,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做防守状,道:“这是怎么了?听到我说的话不高兴,准备起身抽刀砍人了吗?!”
“做噩梦了。”墨涟握住七叶的手,镇定道。
“……这得是什么样子的噩梦啊!”风轻扬放下心来略微凑近看了两眼,啧了一声,话语中满是感慨和同情,“由此可见平日里坏事还是少干些为妙,要不然睡觉都梦不到一个安宁!”
墨涟斜觊了风轻扬一眼,头微微后仰,漠然道:“影卫,去请锦卫过来,就说风楼主有要事要和他单独相商。”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衣衫窸窣摆动,风轻扬人已经跃出去了好几丈远,而后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一个急顿,又折了回来。快速地拿起食盒盖子胡乱一盖,拎起食盒,以比先前又快了几分的速度跃了出去,直到出了墙外,愤懑的声音才遥遥传了回来。
“墨涟!我记住你了!”
墨涟无语地摇摇头:“……”
“好了,我在。”
墨涟将头低下来,沉着声音柔声说道。随着他话语声落下,七叶面上的表情真的便慢慢缓和了过来,变成了一脸的平静。
“像个孩子。”墨涟微抿着唇,想道。
能够全然真实地表现出来当下情绪,不再像以往那样再用两分笑意来做掩饰,说明她至少活得自如了一些。
不管现实中如何,倘若他的话语能够一直有用,那她至少还能够在睡梦中毫无保留地依赖他,便不必再撑得那么辛苦。将他们二人重复隔离开来分成两个世界的那条线无论再画上多少次,那这便都还是有意义的。
风轻扬话语中掩藏着的另外一成层涵义是——若没把握留她下来便切莫用情太深,以免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莫说他现在已经无法自拔,即便真能拔了那又如何?
夫唱妇随不行的话,妇唱夫随其实也挺不错,若她最终没留下来,那他便跟着她走就是了。
——
许是熬夜熬得太晚,早上又太早被银柃闹醒的缘故,七叶这不那么主动的午觉一睡便睡了近两个时辰,醒来时,是在卷云阁,不凋花熏香缭绕的房间里,墨色锦被铺就的雕花大床上,边上还躺了个近两米长的抱枕。
迷迷糊糊搞明白那“抱枕”为何物时,七叶第一反应,便朝着那“抱枕”扎过去了一枚七棱符针。
“你这是打算谋杀亲夫?”墨涟箍住七叶的手腕,戏谑道,说话的时候依旧闭着眼睛,面上带着平静安详的睡颜。
七叶扭了两下手腕,十分迅速地将手腕成功地从墨涟手中挣脱了开来,有些疑惑地盯着墨涟,不确定他是醒着还是睡着,自己是不是听到了梦话。正以自己那迟钝到令人发指的思维反应能力极为缓慢艰难地思考着,腰上忽然猛地被人往下带了一下,身子一沉,措不及防之下,额头处已被亲了一口。
“这是报酬。”墨涟眯笑着赤红的眼眸,笑道。
在尚未清醒脑子混沌一片基本丧失思维反应但毕竟未完全丧失思维反应的这样的时刻,七叶唯一明白的是——她刚刚被墨涟轻薄了,这本应该让她觉得生气,但不知为何,内心里却非但不觉生气反而还有些小开心,就好像多年前求而不得的什么缺憾突然被一下子补全了,很美好。
“若是你完全清醒的时候也这样坦率就好了。”墨涟幽幽道,掀开被子,起身整理衣容,虽然很想继续再做点什么,但考虑到她清醒过来后后极有可能尴尬气恼得立即跑下山躲他个几日几夜……还是想想就算了。
“醒了就起了吧。”墨涟将头发随意用一根带子束起,看着依旧微皱眉头依靠在床边百思不得其解的七叶无奈道。
七叶哦了一声,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胡乱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捋了捋,没找到发带。低着头往床边扫了一眼,也没找到发带。才反应过来为了不让自己比常人明显短太多的头发显得过于显眼,自己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是用蝴蝶固定的头发。因为隐蔽性良好既能将头发盘起来伪装得头发很长,又能在危急时刻化作防身之物保护自己,一举两得。
按理来说别人是碰不了她的这些蝴蝶的,她睡着的时候也没有将头上并不碍事的饰物取下来的习惯,可它们不见了。
它们不见了,而她却没有半点知觉,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在床边的架子上。”墨涟忽然说道。
七叶疑惑地看了墨涟一眼,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你要找的东西。”墨涟补充道。
七叶依旧不是很反应得过来地顺着床边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安安静静躺在架子上的十数只蝴蝶,满脸疑惑道:“怎么取下来的?”
“就这样。”墨涟宽大的袖袍一挥,成千上万只淡得几乎化作了衣衫纹路的木色蝴蝶顿时便自七叶的衣袍上扑飞而起,绕梁飞舞,场面异常的好看。
七叶看着面前恢宏得不得了的场面,又瞥了一眼神情自若的墨涟,半清醒未清醒的脑子顿时无比清明起来。嘴角抽了一抽,一脸无法接受的崩溃表情:这是闹了哪门子鬼啊!这人已经能耐到了这地步了吗?!为什么啊!?
突然想起来胸口处的蝴蝶似乎并没什么动静,略安心地抚了抚胸口,面色刚缓又白:这是要逼着她用血来养蝴蝶啊!
墨涟看着七叶时而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的手腕时而一脸无奈地盯着那些蝴蝶的表情,掌心一翻,便将那团银白色的火焰召了出来,解释道:“我没那么大本事,主要是它干的。”末了,有些不放心地确认道:“你确定除了我之外,不会有别的人也能够这样控制它们了吗?”
“一体同源啊!”
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太失策了!
七叶叫苦连天地暗呼了几声,不由忿然道:“它们这么听你话,不如我把它们送你吧。”
墨涟连考虑都没考虑,淡然道:“不要。”
七叶完全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考虑一下啊,你看看这场面,和人打起架来不会觉得自己特别英明神武特别与众不同吗?”
“我如今这样子和人打架也很英明神武很与众不同,不需要你将自己的防身武器让与我。”墨涟捉过一只蝴蝶,白骨玉瓷雕成一般的好看指端在木色蝴蝶利刃一般的双翅上来回摩挲,“还是你担心我会利用它们来偷偷害你?”
七叶沉默,倒不是这样觉得,就是觉得心情有些挫败,有些复杂:“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对自己如此的粗心感到愤怒。”
“换了别人,你会把这精元之火送他吗?”墨涟想了想,问道。
七叶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摇头诚恳道:“不会。”
“也就是说这个人只可能是我。”墨涟闻言心情有些愉悦,“你便当我天生不凡,奇人多异,让你一下子鬼迷了心窍……”
“停!你不用再胡说了……”七叶见墨涟已经开始胡说八道,忽然松了一口气。
话说,这瞎说胡话一说便让人知道是胡话的本事好像是和她学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