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知道是那个“两间红砖蓝瓦的大瓦房”的梦想把她混搅的激动的睡不着了,还是外面的月光太明亮了,亮的她闭不上眼了,反正她独自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明晃晃的红砖蓝瓦的大瓦房,“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她就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从木窗棂里透过来的月光,白亮亮的泄了一地在她的床前,把她的一对红色绣花鞋照的红艳艳的。她不识字,不懂这就叫: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但是她好像被月光照的身上热了,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几口,还是觉得热,就开开门走进了月光里,悄悄的走到了正专心编活的男人身后。
男人坐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槐树下,月光从他头上的树叶缝隙里洒下来投到他的脸上,而那些缝隙又被夜里的小风吹得一晃一晃的,把他的脸勾画的闪闪烁烁的,令她看的如醉如痴的。其实老獾除了老实巴脚,真是一个好男人模子,高大结实,额宽鼻阔,专心致志的他更显得人魅力十足。但他此时一心一意的做活,可没有觉察到媳妇正在后面欣赏他。
她一把攀住了男人的脖子,娇滴滴的说:“不编了,咱睡觉吧——”
他再憨也理会了媳妇的意思,况且用他粗糙的手摸着媳妇那凉凉的滑滑的胳膊,他也不想再摸那些硬硬的柳条了。他就回过身抱住她,欲相拥进屋时,忽然听到院门外有低低的呻吟声,那声音很凄惨,很虚弱,听出是一条小狗。心慈仁厚的他马上丢下媳妇支起脖子侧耳倾听那个声音的出处,娇娇也把头从男人的肩上竖起来静静的分辨着。
他小声说:“你听听,一定是小家伙受伤了,声音多可怜人——听着就在里离咱家不远处,我开门去看看。”
好一会儿他扑通扑通跑来了,嚷叫着进屋来了,她坐在床上一看皱了一下眉立了起来:他抱着一条浑身血污的小狗,血还在从他的两只手上往下滴,不知道是狗身上的血还是他手上的血。
他气喘吁吁的跟她说着:“哎呀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一条蛇,一条大蛇,有小孩子的胳膊粗,有两米多长,我出去看时它正咬着这条狗的一条腿,这条狗本身就受了伤,不知咋着屁股上被划了一刀,看看,口子有一拃多长,肉都掀起来了……我估计它是连吓带伤被那条大蛇给吸住走不了了,怪不得叫那么凄惨……你不知道,这小家伙正痛苦的趴在地上吓得嗷嗷的叫,看见我像个孩子伸出小手一样就冲我伸出了前爪,我的乖乖,我也不顾怕那个长蛇了,拿起个砖头就朝它砸去,然后也不敢看也不敢看那个蛇一把抱住它就跑来了……嘿嘿,真是蛇口救狗啊……”
他激动的语无伦次。
她赶紧扒着看这条小狗的伤。她发现它是伤的是很重,血糊糊的把毛都染湿了,不过看样子那条蛇不是毒蛇,只是咬伤了它而已。她就轻轻的说:“它伤的可不轻,不过没事,这好办,咱家里有爹留的治伤口的草药面儿,一上就好。”
她叫他先把小狗的伤口洗一下,然后拿出药面儿俩人就给它上了药,又用干净布给它包扎好防止它用舌头舔,娇娇又找出一个破纸箱子,在里面垫了一层厚厚的稻草把它放进里面,他们才睡觉了,可是他们躺在床上再也无心亲热,因为这条小狗不停的呻吟叫唤。老獾放心不下,不时的下床去看它,一看它它就眼泪汪汪的看着老獾还向他伸出颤抖着的小爪子,老獾心疼又心热,觉得它亲极了。
小狗叫唤了前半夜,后半夜才不叫了,大概是太困了或者是药起上劲了,它不叫了老獾和媳妇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但是天不亮,娇娇就又起来了,她砍了一大捆柳条回来就又戴上手套“唰唰”的捋柳叶,一大捆柳叶捋好了她又去做饭,饭做好了老獾还没起来,她知道他昨夜没睡好,就轻轻巧巧的去屋里看他,可能是她的脚步声把嗅觉灵敏的小狗惊醒了,她一进屋那只小狗就在箱子里哀鸣声音起来,这时老獾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了,又一个健步窜到箱子边,嘴里喃喃的说着:“咋了咋了,又咋了,你没动它吧?”
娇娇看他那个样子轻轻一笑说:“看你那个紧的劲儿,我柳条也砍来了,饭也做好了,过来还没顾上看它一眼呐,它是自己醒了。”
老獾抱歉的看媳妇一眼解释说:“它太可怜了。”
娇娇边用个烂碗底儿给它舀了点玉米糊糊喂它边哄它:“别叫了,越叫越疼,我给你上的药是专治红伤的,效果好的很,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不动,几天就长口结痂了,不过,你疼着也要吃饭,好好吃饭才长得快。”
老獾在一边捋着它金黄的毛附和着:“就是就是。”
那只小狗好像听懂了人话,果然低头舔起了黄黄的玉米糊。不过还是忍不住的呻吟。
“老獾家有人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院门口大喊。
老獾和娇娇出去一看,是村东头的人,平时根本没来往过,于是他马上想到了那只小狗,果然,那个女人问:“你看没看见一只黄毛的小狗啊,昨个夜里不见了,我找了一清早了都没找着,就挨门挨户的问了。”
那时候物质匮乏,家家户户的物件都很惜贵,别说是一条狗就是一根针也不许丢,曾经村里有两家对门邻居,这个女人借了邻里一根针,她用着好用就动了私心不想还了,就耍赖说没借,而对方平白无故丢了一根针,你还青天白日的说瞎话没借她能不气吗,就骂着她不要脸还要她马上还。这个想赖账的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赌咒发誓的说她没拿,还反骂对方想讹她,这个丢针的女人骂起架来偏偏不是赖针女人的对手,她屈辱极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赖她,她回家上吊了。这个赖针的女人吓坏了,赖来的那根针也不敢再用了,插在墙缝里生了锈。
老獾当然不会赖人家的东西,他连忙说:“有有有,我昨个夜里在当街拾了一条小狗,哎呀,差点被那个大长虫给吃了……”
他抱出那条受伤的狗给那个女人看,那个女人一看又惊又喜的说:“是是是,是俺家那只狗,哎呀,昨个白天它偷鸡蛋吃,被我小儿用铲子砍了一下子,它就嗷嗷着跑了,昨晚上我忙着烧汤,也没找它,想到又惹上了蛇了……”
娇娇淡淡的说:“嫂子,伤口我已经给它上了药了,好好养养就好了,我去给你再拿点药来,你在给它换几回就好利索了。”
说着回屋给她一包药面,那个女人当然千恩万谢的,尤其为还赚了一包药欣喜不已。当它抱着那条小狗扭身走的时候,忽然那只嘤嘤呻吟着的小狗又对着正满眼怜爱看着它的老獾伸出了两只小小的前爪,像小孩子要抱一般。三个人都一愣,老獾赶紧接过抱了它一会,它又像个孩子般亲亲的爬在他的肩头,并且嘤嘤的哭着。
它被它的主人抱走后,老獾一回身流出了眼泪。娇娇也感叹:“这条狗通人性。”
大概半个月以后的一天夜里,他在灯下编物件,忽然听见外面有狗叫声,他一激灵站起来走了出去。果然,是那条小黄狗站在门外,到底是畜生,伤口好得快,它已经痊愈了。它嘴里叼着一只肥大的野鸡,气咻咻的看着老獾。老獾不懂它的意思,但它头一低,跐溜一下子从老獾胯下钻进了他家里。
它颠颠的跑进屋里嗷嗷的叫着娇娇,娇娇看见它叼着一只鸡来了就笑笑对不知所以然的老獾说:“它是一条通人性的狗,它是用这只鸡来报答咱给它治伤来了。”
老獾恍然大悟的拍着头哈哈大笑了,拍完自己的头又亲昵的拍着它的头说:“你还真有良心,不过这只鸡你自己吃吧,身子受了伤才不久,给自己补补身子吧。”
它扭着身子嗷嗷的叫,表示老獾说的不对。老獾和娇娇都不解了,它又急急的嗷嗷了几声,并做了几个动作,他更不解了,娇娇也看着那条狗抱歉的摇头。忽然它用爪子抓住老獾的裤腿就往外走,老獾就跟着它走出院子,它站在门口把嘴里的鸡朝东指了指,然后又把鸡一丢,最后又伸出两只小爪要他抱,老獾扔不解的抱住它轻轻的抚摸着不知它要干啥。娇娇这时啊的一仰头跟小狗说:“你是不是要俺把这只鸡送到你家里去,然后把你换回来?”
“嗷嗷”它兴奋的叫起来。老獾也兴奋的跳起来,他像孩子一样欢呼着叫:“别拿这只鸡,这只鸡是它捉的,留着叫它吃吧,咱拿咱家的下蛋母鸡去换它……”
拿一只能给家里下蛋的鸡换一条只会吃家里食的狗,那家人女人当然愿意,结果她抱着鸡他抱着狗都欢天喜地的往家走。
善良的老獾从此就把这条小狗像小孩一样的照顾着,给它吃馍,喝玉米糊糊,也怪了,那条狗到了他家就长的飞快,只一个月就长成了一条硕大如牛犊的大黄狗,看起来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更稀罕的是,可能是老獾就没把他当一条狗吧,总是跟它以跟人的口气说话——它竟然能听懂老獾和娇娇说的每一句话。它又聪明又机灵,还跟个孩子一样会干简单的家务,比如用爪子捋柳叶,用嘴提水,还用爪子端饭,每次老獾去赶集,它还跟毛驴一样套上缰绳拉车呢。老獾不嫌它脏,还吃它用爪子在馍框里给他拿的馍呢。
它在老獾跟前呐也没有了一丝“狗性”,又腻歪,温顺,不但忠心的一刻也不离老獾左右,还不住的呜呜着舔他腻他,真像个撒娇的孩子。娇娇开心的佯装吃醋跟小狗说:“我看老獾见你比见我亲多了,往后你俩一个被窝睡吧。”
老獾嘿嘿的笑。但是这天他又去套上它赶集卖柳编时,它忽然嗷嗷叫着反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