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儿,画儿,妈妈又来看你了,你真还认识妈妈了吗?”她今天身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裙,光滑直顺的头发垂在右胸前,站在她床头笑语吟吟的问她。画画很清楚她的妈妈已经死了,就坚决的冲她嚷:“你是谁,给我走,我的亲妈妈已经死了,我的新妈妈对我很好,你别装神弄鬼的来瞎胡捣乱,不然我要骂你了。”
那张美丽的笑脸一下子变了,她泪流满面起来,哀哀的看着她说:“宝贝,我的宝贝,你咋能不认你的妈妈呢,妈妈是死了,但是妈妈的魂不肯离去,为了我的宝贝你妈妈才千方百计的回来呀,妈妈不甘心就这么回阴间投胎啊,妈妈要看着我的闺女长大了才肯放心走啊,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妈妈终于回来了,你咋变成这样了,这样狠心不认妈妈了——我的宝贝——呜呜——”
她哭的凄楚,无助,画画心软了,但她仍厉声呵斥跟她说:“你胡说八道,人死了是没有鬼魂的,书上都说了,鬼魂都是骗人的,你根本不是我妈妈的魂魄,你赶紧走,不走我就喊我妈妈了,我妈妈是医生,她会扎针,保证一针扎的你哭爹叫娘的。说着就张嘴喊“妈——妈——”
她泪眼蒙蒙的看着她悲戚的苦笑了一下,又贪婪的看了她一眼,双臂一张就没了踪影。她浑身一抖,醒了过来。
她很奇怪她咋又梦见妈妈了,而且跟真的一样。
早上吃饭时,她低头一点一点的啜粥,忽然抬起头脸红红的问妈妈:“妈,你说人死了有魂吗?”
昙花以为她又琢磨昨晚的那个梦,就抿嘴一笑把脸对着她说:“你说呢,难道你没看书上怎么说的,没听老是怎么讲的,要相信科学,不要听信迷信,鬼神都是故事里讲的,不是真的,人死如灯灭。”
画画听了嗫嚅说:“我也觉着是这样。”
昙花哈哈一笑说:“知道就好,小孩子做梦很正常,说明你不是弱智和白痴,只是梦醒了就得忘了,不然就不正常了,嗯?”
画画说:“知道。”
“妈,那如果你反复做一个梦呢?”她喝了几口粥又问。
昙花一笑又耐心的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如今天又做了昨天做过的梦,说明你把昨天的梦记在了心里,致使又一次梦到了相同的内容,这也不奇怪啊。”
她听了放心的一笑说:“嗯,知道了。”
“姐,我咋不会做梦?”听到妈妈和姐姐谈论梦,笔笔忍不住了就稚气的问。
画画用筷子轻敲一下他的头说:“刚才妈说了,弱智和白痴都不会做梦。”
母女两个立刻相视大笑起来,笔笔虽然能懂白痴和弱智的意思,但不懂此时的意思,他眨眨眼想询问她们,但他看妈妈和姐姐都笑,他也咧着嘴傻笑起来。
放了学,她照例和妈妈一起给院子正中的大花园里的花浇水,然后又去院子右侧的菜地去浇菜,特别是那一大畦韭菜要天天浇,因为家里爸爸除了那个花园就是最重视它了,他爱吃韭菜。
“妈,你知道俺爸为啥这么爱惜这个花园吗,一个大男人家又那么忙。”她忽然问昙花。
昙花听了眼神遥远了,但是马上又收了回来,笑笑说:“他爱美呗。”
母女两个笑了。
她用手摸索着刚刚浇过水的粗壮的韭菜又问:“爸爸为啥爱吃韭菜啊?”
昙花又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韭菜好吃呗,还有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就像你爱吃土豆一样啊。”
她调皮的眨眨眼坏笑说:“我知道还有一个原因。”
昙花一扭头看到笔笔啃着一个苹果手里又托着两个苹果朝她们走来,她看两只苹果在他的小手里很危险的垒着就边喊叫“小心点别掉了”忙去接过,又转过头随口问昙花“还有啥原因”?
昙花有些紧张,正想开口说画画一缩毛茸茸的小脑袋抿嘴笑着说:“我知道原因,我同学说,韭菜壮阳,幸亏我不爱吃,不然可惨了,要阴阳失调了,咯咯咯。”
昙花听了这才噗嗤一下笑了,在水桶里洗洗手接过儿子手里的苹果给画画一个自己也咬了一口说:“臭妮子,啥都懂,以后也学医吧,好好学,将来到城市里大医院去上班,别学妈妈当个土医生。”
“哈哈,妈妈多伟大啊,当初为了爱情放弃了事业,委曲求全啊!嗯,不过,还有比做我爸爸的太太更好的事业吗。”她大口咬着苹果调侃妈妈。
昙花的脸红了,拿手拧一下她的脸蛋儿说:“你听谁胡说的。”
看妈妈和姐姐笑,笔笔托着苹果也笑起来。画画逗他:“人家笑你也笑。”
她没有想到,同样的梦又来了。
她看见她又换了一条紫色的长旗袍,头发盘成了一个大卷,一身的雍容华贵,画画觉得她就像从画中走来的神仙,她被她的美迷住了,她悄悄说,我一定把她画下来。
“画儿,你的头发长长了,那时候你总是缠着妈妈给你扎辫子,但是扎上一会你就疯玩儿的把小辫子弄散了,结果你那黄黄的头发就挓挲着,像个小疯子,一转眼,你果真大了,头发都长这么长了,也黑了,也顺了,再也不是妈妈当年的黄毛丫头了。唉!”
画儿记得白天妈妈的话,她依然抵触的对她喊:“谁认识你,我再说一遍,我亲妈妈死了,人死如灯灭,是没有魂的,这话是我的妈妈说的,我的新妈妈比我的亲妈妈还好,你不要来打乱我的生活,快走吧。”
“画儿,我的画儿,你别这样对妈妈,妈妈不是来打乱你的生活的,也不是来搅扰你和你新妈妈的关系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想你,天天想你,我知道咱们已经是阴阳两世人了,我再也不能跟你长相厮守了,但是我就是想在你身边看看你,摸摸你,跟你说几句话,这样我就满足了……”
她清清长长的眼泪又从那美丽的大眼睛里流出来,画画的心又软了,但她的口气还竭力做出厉害状:“不行,我不能跟鬼魂夜夜相会,谁知道你是不是我妈妈的魂儿,万一你是别的鬼魂来迷惑我的也说不准啊。”
她被逗笑了,露着白白的牙齿笑着说:“我的画儿就是厉害,跟小时候一个脾气,真好,我就放心了,最起码不会随便受人欺负,跟你爸爸真像。”
画画听了很受用,但还没忘了警惕,就说:“你还没说你怎么证明是我妈呢。”
她温柔的笑笑说:“你的左胸口上又一颗小痣,你爸爸的左背上有一颗小痣,你小时候最爱趴在你爸爸背上,这样你俩的痣就叠在一起了,你说你的痣是小猴子,你说小猴子背着你而爸爸背着小猴子,你俩都属猴的。”
画画本能的去摸她胸口的小痣,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趴在她爸爸背上的情形。
“你最爱吃妈妈炸的薯条,爸爸最爱妈妈包的韭菜馅饺子,有一回,你爸爸从乡里回来说要吃韭菜馅饺子,你闹着要吃炸薯条,我就先给你切土豆炸薯条,但是你爸爸吃了饭还急着出去忙,看到我没有给他切韭菜却在切土豆,就急了,开口骂我‘你弄啥了你,我急着吃了饺子走你却瞎捣鼓它——’他脾气大的很,我当时就慌了,不知是继续切土豆还是去切韭菜,这时你进来了,进门就冲你爸叫‘别嗷嗷俺妈,是我叫俺妈切土豆炸薯条的,你想吃饺子也叫你妈做去’当时你爸就被你逗笑了,他一下子抱住你说‘好好好,我不耽误你妈给你炸薯条了,但是我可不可以也吃你妈炸的薯条啊’?你就白了他一眼说‘问我妈’,你爸果然对着我笑容可掬的问‘你给闺女炸的薯条叫不叫我吃’?我就笑着说‘问你闺女’,他又转头问你,你又要他问我,最后咱们笑的嘴都疼了……”
画画感觉她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了,无数儿时年的回忆都由模糊到清晰的流到她的眼前,记忆中的妈妈永远是一身裙装,就连冬天她也穿着厚厚的毛呢裙,她的头发黑亮,经常垂腰披散着,她是远近有名的美女,她听身边的人经常这样说,她还记得他们说她“就是命不好”她不知道啥叫命不好……她抬起眼睛看她,不错,她真是她的妈妈,是她儿时记忆里的妈妈,她一点也没变。“妈——”她在心里喊了出来,但是她怔怔的看着她没有叫出口。
她继续说:“画画,你九个月就会叫妈了,你第一次吧嗒着小嘴叫出妈的时候,我跟你爸说你爸还不相信,说我是瞎说,我再叫你叫你果然又不叫了,我真是急的不行。有一天夜里,我睡死了,你半夜醒了要吃奶,就抓着我掀我的衣裳,我的衣裳被压着了,你掀不动,就一急叫了起来‘妈——妈——’。我醒了不急着答应,却把你爸捅醒了要你爸听,可是你爸醒来支着耳朵听,你又不叫了,我就狠心不给你吃奶,逼你再叫妈,你抓着小手在我身上乱挠嘴里还呜呜哇哇的乱叫,显然是恼我了,你爸就要我掀开给你吃,我不愿意,非要逼你叫妈不可,你气的张着小嘴哭起来,就是不叫妈,你爸心疼了,自己掀起我的衣裳要你吃,可是你的小嘴却不急着衔****,却看着你爸小嘴一瘪叫了声‘爸、爸爸’把我跟你爸都惊呆了。你爸喜得抱起你就亲,你好不容易到口里的****又没了,小嘴又被被你爸的大嘴死死的包住了,你可能也是火了,呲一下子就尿了你爸一身……”
“格格格。”画画被她描述的可爱的画面逗笑了,不觉的笑出来声来。
“你个小东西,从小就会报复妈妈了,妈妈不让你吃奶你就改口叫爸了,呵呵。”她也笑了起来,好像沉浸在那回忆里了。
忽然俩人一块沉默了,画画怔怔的看着她,她也忧忧的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期待和担心。“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是我妈妈的魂儿?”
画画轻轻的问,那语气里已经少了排斥了。
“画画,你真的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吗,妈妈的样子是可以冒充的吗?”她泪水涟涟的问。
画画只得说:“我记得,我记得你的样子,只是——我不敢认你了,你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
她惊喜的问:“画画,你真的记得我?你认我了?”
她只得点了点头,但还是没叫妈妈,只是看着她怨怨的说:“你咋过了这么多年才来看我了呢,早咋不来呢,是不是早不想我呢?”
“不是不是,画画,你不知道,妈妈刚死了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你,偷着躲在村子的野地里半夜来看你,但是每回都被撵回去了,后来你爸爸狠心在家里设了符咒,我再也近身不得咱的家门了,我想你呀,我恨你爸爸薄情,就在野地里哭,哭的惊动了咱村南边的老庙里的一个好心的阿姨,她在里面问我为何这么伤心的哭,我就说了我的苦楚,她就说她也是个受屈的灵魂,她如今在老庙里跟着老师修炼,等修炼好了就可以抵挡人间的任何法术和符咒,可以为所欲为的实现自己未了的心愿了。我听她的话就进了老庙了,老庙里的老师很悉心的教俺修炼,但是进去了才知道进去就出不来了,我没法子了,只好在那里苦苦的修炼,一期望出来能来到家看你。还好,真是阎王有眼,最近老庙的符咒被揭开了,妈妈才可以出来看你了……”
那个破败的老庙对画画很是遥远,她从来没去过那里,也没有那正眼看过它,听妈妈说她居然在那里住,很是奇怪,此时看着眼前的妈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画画,你能不能答应妈妈给妈妈保密啊,我的老师不允许我说出我们的居住处,我说了就要老师惩罚的——”
“我不说我不说的妈妈——”画画赶紧保证。但是她随即被自己叫出的一声“妈妈”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