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村里清一色的红砖灰瓦的房屋的正中间挺立着一座红色的三层小洋楼,小洋楼被刷着白漆的镂空砖墙围绕着,白墙嵌着的大门跟洋楼的颜色一样,红白相见更显得新鲜,贵气。更令村里人“望而却步”的是这个美丽的像梦一样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大大的花园,里面的花香飘到院子外,如果他们的院门开着,从门前经过你就会看到那个花园里的花可真是姹紫嫣红开遍,千枝万绿缀满!住在在村里人看来如皇宫般高贵的花园洋楼里的人无异于大贵人,对比自己高很多的人人们一般会仰望,唏嘘,还暗含很多感情,如嫉妒,怨恨,诅咒,对里面出来的孩子更觉可恨——因为他(她)的命好,天下的好事都叫他们摊上了。
但是,还真不是这么回事,里面的女主人是个村里的西医卫生员,据说她爷爷曾是是百十里地闻名的神医,父亲在县里医院也是个很有名的西医,本来她也医校也学的中医,她的针灸都快成一绝了,但后来不知道为啥就不用了,只是用西医的药片和药水给村里人治个头疼脑热跌倒划伤的。她不在她的小洋楼里开诊所,而是在小洋楼后面临近大街边盖了一间屋子做诊室,她人开朗活泼,爱说爱笑,为人随和大度,除了打针吃药收钱,平时谁腰疼腿酸脖子落枕了,她都是免费给他们她自制的膏药贴,孩子磕着碰着了了,她也是免费给孩子包扎,所以对她这个“享福的娘们”村里人没有一丝妒恨,只有喜欢和夸赞。
她叫昙花。咱得说说她的男人。
就像杂草棵里的蓖麻一样,就像羊群里的骆驼一样,张峰好像从来就是个“人中龙凤”苗子,他从一上学就是学校里的尖子,然后甩掉了村里一些人进入初中,又甩掉了几乎村里所有的人进了高中,又甩掉了县里很多人进入了大学,一下子就成了柳树村的“龙”,然后大学毕了业分到镇里当了公家人,又凭着自己的才华横溢当上了年轻有为的乡干部,但是还没等村里人看到他当上意料中的乡长他居然辞了公家官儿退了公家饭做起了生意,在镇上开了一家收购站——收起了田青。
当时不光柳树村整个马头乡都在大量的荒地里种田青,那些不用管理的田青熟了简直便宜的跟白给差不多,有时还卖不出去落在地里,致使田青地块越来越大,田青也越发没人要。可是他竟然收购这些没人要的东西,居然价格还不低。尽管他解决了村里田青打开苦恼,但是村里没有一个人“原凉”他,原因是他太傻了,“早晚赔死自己”,他们说。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不过两年,这个“傻子”竟然又扩大了他在乡里的收购站还鼓动全乡的村民都大量的种田青,还说能产多少田青他包了。
很快不光镇里给他开表彰大会,表彰他帮助乡里带领全乡致富,还被县里评为了全县的“青年致富标兵”。然而他有多富呢?他不光盖了全乡第一座小楼,还买了全乡第一辆小轿车,第一部大哥大,那可是富得逆了天啊!可是更出其不意的是是他随后又在县里投资开了一家摩托楼——专门卖摩托车,摩托车那时候村里就他给媳妇买了一辆啊,谁见过,可是他竟然卖起了摩托,天呦,富比陶朱公了。村里唱过戏的老人咂舌评判他。
这个全乡有名的富翁如今才三十五岁,有一副高大挺拔的身躯,一张黑黑的脸,大眼浓眉,鼻子笔挺,嘴唇稍厚,很难得一笑的脸上一笑起来就露出洁白结实的牙齿,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有一对同样出色的儿女,女儿叫画画,十二岁了,开始由美人胚子出落成美人如花了,她聪慧懂事,就是有些娇气——对妈妈不离左右。
但是,她不是她妈妈昙花生的,她是张峰前妻生的。
据说他的前妻长得真是如花似玉的美,他和他的前妻好的也是如胶似漆几年如一日,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她生下来一个画画就不会生了,但是家财万贯如日中天的张峰咋会不想继续要孩子呢,还好,她很知趣,后来病的越来越重就死了,他就顺水推舟娶了这个中医世家出身又请来给妻子治病的昙花。这个昙花更知趣,来了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一下子张峰可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了。春风得意的他从此就更专注的他忙里忙外的打理生意了,这个漂亮的花园小楼里一半日子都是昙花带着一对儿女住。
每天早上,她熬好粥,炒好小菜,给爱吃鸡蛋的画画蒸好鸡蛋,都摆到了饭桌上了才叫醒在乡里上初学的画画和在乡幼儿园的五岁儿子笔笔。其实柳树村离马头乡有八里路,学校有很多孩子都住校,柳树村的孩子也基本住校,但是画画一是不习惯学校的食宿,二是离不开妈妈,妈妈也不舍得她住校,就每天早起早吃饭骑摩托车送她去学校,但是儿子笔笔的幼儿园上课时间比她晚一个小时,她就先送了画画去了学校,然后去镇里的菜市场上买了菜,再去送儿子上幼儿园,下午她又赶着去学校接她姐弟俩,就算是张峰偶尔有空,她也不许他接送,要他在家好好休息,一家子的日子过得似神仙。
“画画,笔笔,起床吃饭饭喽。”昙花摆好饭照例洗好手边忙着抓着头发梳头边叫她俩。画画是妈妈一叫就赶紧起来的,其实她到了这个点就醒了,只是习惯被妈妈叫一声才起床,她一起床就从楼上自己的房间里蹬蹬蹬跑到妈妈的卧室里,一把把弟弟抱下床,然后哄着睡眼惺忪的弟弟洗脸刷牙,同时她也迅速的洗漱好了,此时昙花脸上的粉刚抹匀,母子三人甜蜜的吃昙花不断变换的美味早餐。
但是,今天早上昙花叫了一遍,楼上居然没有动静,她头发都梳好了,粉都抹匀了,还不见画画下来,她看看还在床上熟睡的儿子,边自己去把他拉起来边大声冲楼上喊:“画画,你今个是咋了,还不下来,夜里没睡好还是咋的——”
“啊——来了——”楼上终于传来的声音懒懒的。
顶着一头垂到腰际的乱发的画画下来了,她乌黑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着,薄薄的嘴唇微张着,小脸黄黄的。
“姐——”已经被妈妈弄醒了的弟弟见了姐姐就叫了一声。
她没有去理会弟弟,只是见了昙花张了张嘴恹恹的叫了声“妈”。昙花边给笔笔洗脸边问她:“是不是夜里睡晚了?今个咋起不来了?来后夜里可不能睡那么晚,作业多了就早点写,别跟同学玩那么大会儿,也别看那么时间的电视,不然早上没精神,可不利于学习。”
她去浴室拿起牙缸刷牙,等她刷好牙妈妈和弟弟已经坐在饭桌边开始吃饭了,她晚了。
妈妈把煎好的鸡蛋推到她跟前(她从小爱吃鸡蛋,昙花却每天早上不断给她变换做法),她喝了一口粥懒懒的说:“不想吃。”
昙花这才停下筷子仔细了看了她一眼,轻轻的问:“画画,到底咋了,是不是哪不舒服了,早上不好好吃饭对身体可不好。”
“我做梦了。”她忽然说。
“哦,做噩梦了吗妮儿,没事,可能我昨晚上做的黏米粥你吃的太多了,不好消化,胃里有负担就会做噩梦,没事的,以后妈妈记着晚上不叫你吃那种不好消化的东西就是了。”
她低头用勺子搅粥不语,听了一会她又吐出一句:“妈,我梦见她了。”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昙花。
昙花的筷子碰响了碗沿儿,她知道她说的“她”是谁。
其实她妈妈死的时候她都快六岁了,妈妈她是该记得的,如果稍加引导她还会清楚的记得的。六年对于成年人来说简直是如“电抹”,六年前的事说起来“仿佛就在昨天”,但是小孩子的记忆对于往事来说是很残酷的,她如今仅仅能记住她曾经死过一个妈妈,因为大家都怕孩子心里有阴影,就谁都不去提她妈妈,她的家里甚至连她妈妈生前看过的书穿过的衣裳用过的东西都统统烧掉了,就连她妈妈的相片都被收了起来,好叫她的气息都完全从这里消失掉,孩子的记忆就这么被抹去了。
新妈妈对她好的跟亲妈妈一样,新添小弟弟又那么可爱跟她那么亲,曾经的亲妈妈概念完全被驱除,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从来没有梦到过她,但是昨晚,她梦到了她。梦中她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穿着绿色白底纱裙,披着如锻似锦的长发站在她跟前慈爱的笑,嘴里轻轻的说“画儿,我是你妈妈”然后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想摸摸她,她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急着像躲开她,一急就一下子醒了,梦里不觉得可怕,醒了却心惊肉跳的。
清晨她醒过来就凭着梦里的记忆去照镜子,发现她的脸跟梦里那张脸几乎一摸一样,只是她稍嫌稚气。她心里一惊:多么美的妈妈呀,她呆呆的想。
昙花愣了一刻就做无所谓状仰头哈哈一笑说:“没事,没事,做梦不就是云里雾里的瞎钻嘛,吃饭吧,赶快的,别耽误了上课。”
说罢“呼噜”喝了一大口粥,然后鼓着腮帮又去夹菜,嘴里含糊不清的又催促她和弟弟“快吃快吃”。她觉得她饭桌上的妈妈没她梦里的妈妈好看。
吃罢饭,她匆匆的推出摩托车大腿一翘骑上了车座,粗声大气的喊:“小的们,快点快点喽——晚了打屁股了——”
她长的很健壮丰满,身上的肌肉结实滚圆,红扑扑的脸上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嘴有些大,笑起来也很响很脆,整个人健康,朝气,都三十岁的人了,脸上光滑面上随意,一副没经受过一丝世事沧桑的样子,她永远穿着最流行的衣服,留着最流行的发型,如今穿着城里流行的蓝色牛仔裤,红色的套头毛线衣,头发烫成了卷随意披散着或者高高的扎着,都说她长得不仅好看又富相。画画此时却挑剔的瞟了她一眼,心里说:她没有梦里的妈妈好看。说完又呸自己一下子说:咋老想着梦,梦不就是云里雾里瞎钻嘛,我妈妈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