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雪气鼓鼓的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她真的很生气,自己还没有发达呢,家人就这样,现在还没能力管呢,家人就把她看成了迈进北京的通道,如果有能力管的话的,那还不得管一辈子,说不定连弟媳妇肚子里的侄子都得归她管。从去北京读书的第一天起,她就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会来一句“有本事别忘了我们呀。”,好像她去北京上学不混出个人样来就对不起所有人。如果混出个人样来不拉拔提携一下他们就是忘恩负义。现在连她亲娘也这样。
“老板,你这生的什么气?给你弟安排个工作还不容易,你怎么想的?”刘子政将饭盒放在桌上,坐在了张晓雪身边。
“那你想和他们住在一起?”
“给他们一套,我们在城区还有几套公寓。”
“他们生孩子帮找医院不?”
“那也容易。”
“孩子大了帮找幼儿园不?帮上大学不?帮找对象不?帮找工作不?”
“小脑袋瓜子想得真多!”刘子政顺了顺张晓雪的头发,接着说:“你想怎么办?”
“哭穷呗,没钱、没房子、没能力、没本事……”叹了一口气,张晓雪十分无奈,本来她一穷二白的,刚毕业,什么都没有,和这么好的男人结婚,已经很不平等了。现在自己的家人还要更多,这事儿窝在心里让她十分的难受。每个人都要独立的去生活,即便是亲弟弟,也不能让他依赖自己一辈子呀,再说这些所有的东西如果完全是自己的,她乐意给,又不是她的,自家男人没有义务照顾她弟弟。
“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不过为这点儿小事儿生气不值当。”
“嗯。”嘴里应着,但是心里那思绪乱遭得不行。
“子政,晓雪,你们快出来吧,你姑妈一家到了。”王秀英还没进门,就在外面开始喊,在门外停了一会儿,才推开门,估计是为了避免上次的尴尬。
“好的,妈,我们马上就去。”说完刘子政一把拉起张晓雪,“走啦,出去了,多大点事儿呀,有你老公我呢,别不高兴。”
“我估计一会儿他们会对你问长问短,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呀。”张晓雪小声提醒。
张晓雪预想的没错,两个姑姑、三个姨、两个舅妈、两个婶娘,几个邻居,一起将他们围在中间,开始了一轮轮的轰炸。“做什么的?”“家是哪里的?”“父母干什么的?”“一个月挣多少钱?”“有房子没有?”“房子多大?”“房贷多少?”“有车没有?”“……”
在张晓雪的翻译和刘子政机智的回答下,她们终于满足了好奇心,也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纷纷表示晓雪可找了个好老公,模样好,工作好,有房有车。就知道我们家晓雪是一个有福的丫头,以后我们到北京可有落脚的地儿了。然后又纷纷嘱咐刘子政一定要对我们家晓雪好呀,晓雪可是个好丫头,人长得漂亮,聪明,学习好,上了中国最好的大学,是亲戚中小孩儿们学习的榜样。两人也无意中答应了许多要求,什么管吃管住呀,陪着玩儿呀之类的。
拉扯完家长,就是吃饭时间了。农村的酒席仍旧是男女分桌的。张家此次为迎女婿共摆了四桌,堂屋客厅二桌,是男宾。隔壁张晓岩的房间二桌,是女宾。男尊女卑,刘子政和张晓雪就被安排坐在了堂屋的客厅。
开席时,村长张黑子来了,张春城马上站起来迎了过去,村长不请自到,着实让他不知道怎么应付。
“村长?您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呀?”张黑子笑着就进来了。
“不是,欢迎,欢迎,怎么不欢迎?请还请不来呢,小岩,搬凳子。”张春城恭敬有加,甚至有点儿低头哈腰。他在村上就一普通村民,能让村长这么高看来参加自家女婿接待宴,他是有点激动。
刘子政仔细打量了这个进来的村长,中等个,身体瘦削,背部略驼,双手习惯性的背在身后,两眼细小,下颔突出,嘴巴好像包不住牙一样,总是有几颗稀疏的大黄板牙裸露在外面,加上头顶斜挂着的几缕头发,正面侧面都像只鸡。
“哈哈,我晓雪大侄女的好事儿我怎么能不参加呢?这就是我的大侄女女婿吧?”张黑子指着刘子政问张春城。
“嗯,对,村长,刘子政,我女婿,子政,这是我们村长。”张春城马上介绍。
“幸会。”刘子政站起来点头示意了一下。
“哈哈,我说晓雪呀,你找的女婿好呀,一表人才,哈哈,一表人才呀!”边说边点头,然后转头对刘子政说:“怎么样?在此住得还舒服吗?我们这穷地方,和首都没法比,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一切都好说。你丈人是个老实人,又有病,没想到生个闺女这么有出息。我们晓雪呀,可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北京大学的孩子呀,了不起,了不起,不信你问问他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身边参席的人也随声附和着都说“是呀,我们村最有出息的女娃了”。
刘子政听懂了大致的意思,便对着张晓雪戏谑得眨了一下眼睛,张晓雪真是无地自容了,自己算什么,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男人是美国留学的博士,不知道该用几个惊叹号说话呢。
“村长,多谢你对我们家晓雪的看重,来,我敬您一杯。”刘子政端起杯子,示意了一下,看了看有些豁口的杯子,皱了皱眉还是喝了下去。
村长两唇一动,大板牙迫不及待地钻出了更多。
“哈哈,侄女女婿是个豪爽人。”
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口中还说“好酒呀,好酒!”
“村长,这是我姐夫从北京带回来的,村长多喝几杯。”张晓岩说到。
张黑子夹起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嗯,今天一定得多喝几杯。”
“村长,我看咱们村离公路也不太远,怎么不把出村的路修一下,大伙儿出行也方便些。”刘子政放下酒杯问道,他是对那顿颠簸记忆太深刻。
“别提了,我早就想修了,乡财政不给拨钱呀,说是村里自己的事儿。集体出资吧,动员了半天,我嘴皮子都磨薄了,谁也不愿出钱。我是愁呀,你说咱们村,要什么没什么,就几座秃山,几亩黄土地,往哪里去弄钱呀?只能这样了,你不知道,现在还好,到一下雨,那深一脚,浅一脚的,更难走。”张黑子放下酒杯,就是长篇大论。
“村长,我给村里出资20万修路,你看怎么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话更像是一枚炸弹扔在饭桌中央,满桌的人都楞在那里。20万?在这个人均年收入只有千元的村子里,20万是个什么概念呀?
张晓雪知道20万对自家男人真不算什么,但是为什么要给村里修路,她也是一头雾水,探究性的看着他,桌下用手狠狠推了推他。刘子政给了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儿,拉了拉她的小手以示安抚。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村长。
张黑子端起酒杯,站起来,走到刘子政面前,满脸含笑,几个大板牙跑出来更是缩不回去了。
“大侄女女婿呀,你可是我们村的福星呀,我就说我这右眼一大早起来就跳,原来是要遇到贵人了呀,来,我敬你一杯,我代表全村所有人感谢你。”
这一杯刚喝完,还没等刘子政和张晓雪给大家敬酒,大家都主动过来敬酒了。
三叔过来说,我就觉得晓雪这丫头有出息,爱学习,那时候晓岩还小,地里活儿没少帮着干。那年,晓雪呀,你们家种的花生多,我和你婶子帮着在地里摘花生,忙活了五六天才完事儿。
二大爷过来说,晓雪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机灵,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能干活儿了。那天,晓雪,你忘了吗,你妈因为猪啃了人家庄家的事儿,和村西的二棍儿家打起来了,你哭着来叫我,我是拼死拼活将他们扯开了,肩膀还被人给打了一下,好在咱们最后也没有吃亏。
五哥过来说,是叫子政吧,我和晓雪是一辈人,我脑子笨,学习不行,只能在地里摸爬滚打了,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几年前,我叔,也就是你丈人生病了,我硬是将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一千块钱拿出来给叔看病了,谁让咱们近呢,谁还不有个病,有个灾的。现在晓雪找了一个你这么好的老公,我高兴呀,敬你们一杯。
“……”
刘子政虽然酒量很好,但是这十几杯下来,杯子说小也不小,头就有点晕了。正要拿筷子夹眼前那盘还算能下嘴的蒜苔炒肉丝,就看见刚才的二大爷,身子一转,头往外一歪,大拇指嗯着一个鼻孔,一用力,另一个鼻孔里的鼻涕便成喷射状散落在地上,接着换了一个鼻孔,又一腔鼻涕喷洒在地上。接着二大爷用一只手一擦鼻子,两手一抹,继续吃菜。刘子政看完之后,将夹菜的筷子又放下了。
张晓雪马上将装有热牛奶的保温杯拿过来,刘子政顺势喝了几口。
一转眼,看到二大爷正张着大嘴,用手在嘴里淘什么东西,也许肉塞牙缝里了,不太好淘,嘴角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最后手指终于捏了一个小东西从嘴里出来,二大爷用胜利的眼光看了看手指上的肉丝,用手捏了捏,又放进了嘴里,嚼动了一下……
刘子政胃部一阵上翻,支撑不住,捂着胸口就朝门外跑,张晓雪马上跟上,一群人也跟着出来了。
刘子政一阵吐,牛奶、刚喝的酒、连带早饭都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