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莹看这帮人一边抓蟑螂一边生吃小螃蟹,吓得是触目惊心,皱着眉头问杜春花:“阿姨,他们……他们怎么只要海蟑螂啊?”
杜春花一笑,道:“海边的男人生来性子野,他们觉得赶海这种活都是老娘们干的,自己干会丢人,所以他们就是抓到什么吃什么,从不帮女人,来这儿就是解馋的。他们把海蟑螂带走,那是为了晒干了做成鱼饵,然后装进蟹笼子里扔到深海,这个是抓螃蟹和虾爬子最好的饵料,深海里没有,只在岸边才有!”
莫二娃这时候在石头缝下发现一只个头极大的母螃蟹,一看就是带籽的。见到这东西之后,海上的野人可没心思像他娘那样,先研究怎么捉它才不会被夹到,人家直接就拿起一块西瓜大的石头,毫不客气把螃蟹砸了个粉碎,然后用******小心翼翼把蟹黄和蟹肉盛起,红着脸走到郑婉莹的身边儿蹲下,雪亮的刀子往她嘴边一送,憋了好半天,就出来两个字:“吃!鲜!”
楼房里长大的郑婉莹哪见过这么野的人,莫二娃刀子一送过来,她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没仰坐摔倒。杜春花一看儿子把人家姑娘吓成这样,气得照着儿子的肩膀就打,骂道:“你他娘的脑子有病啊!你把她吓坏了!喂女孩东西吃,能用刀子么?”
“不拿刀子……那怎么吃啊?我还能为了一只螃蟹,跑回家拿个碗啊?”
“你真是个二彪子,这劲儿跟你爹简直一模一样!人家城里人吃螃蟹都是煮熟了,本来人家就没见过生吃的,你他娘的抓螃蟹都懒得动手,现在再弄把刀子放人家面前晃悠,你是怕人不把你当土匪啊?你……你拿手也好啊!怎么这么笨呢!”
对呀!拿手喂她多亲啊!娘!你可真是我的亲娘啊!
莫二娃一下子就听懂了他娘的意思,不过这小子的脑袋也确实有点太直,蟹肉和蟹黄到手之后见郑婉莹还是不敢张嘴,老小子情急之下竟然是一把掐住郑婉莹的下巴,另一只手直接就把蟹肉全都塞进了郑婉莹的樱桃小口之中。
杜春花看儿子这傻劲儿,差点没哭出来,刚想捡石头往这傻儿子的脑袋上砸一下,没想到郑婉莹却是眨眨眼,突然一下笑了起来,点头道:“鲜!真的太鲜了!比煮的和蒸的好吃一万倍!要是能让我妈妈也吃到就好了,她特别爱吃海货,可惜……可惜得病之后我们家里的所有钱都投到了医药费上,她都好久没吃了……”
莫二娃眼珠子一瞪,问:“你说啥?丈母娘病了?”
“我……哎呀!什么丈母娘啊!你这人怎么……”
“咋不是丈母娘啊!俺只要这趟弄回来钱,把定金给你一下,你就是我的人啦!”
莫二娃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脸对自己的小兄弟们喊道:“弟兄们!别吃了!别吃了!俺丈母娘在城里生病了,最爱吃的就是海货,现在大家马上回家睡觉,吃完午饭后,还是这片海滩集合,大家把脚蹼、潜水镜都带来!一点钟开始涨潮的时候,大家跟我一起下水弄点好东西,让俺媳妇给俺丈母娘带回城里去,让她看看女婿的本事!走!睡觉去!”
海上一条船的人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船老大好似家长,所以他这一声吆喝,所有人问都不问便跟着莫二娃一起往家里走。面红耳赤的郑婉莹等人家走了一半儿才回过神来,起身喊道:“莫二娃!你站住!你……你知道我多大岁数么?我今年二十二岁,比你大六岁!”
“六岁怎么了?俺们渔家不讲究那些东西,俺看你长得比那十五岁的都水灵,你不用怕自己岁数大了!俺不会嫌弃你是个老姑娘的!”
“什么?还嫌弃……你……我真让你搞疯了!莫二娃,你问我叫什么名字了么?”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干嘛?俺又不会写字,下聘礼的事儿又用不着俺自己操办,俺以后喊你媳妇就完了,扯什么犊子喊名字啊!你把生辰八字告诉俺娘,然后在这跟俺娘好好地赶海,跟婶子们学学怎么做活,尽力给你娘多弄点她爱吃的东西就是了!到时候下聘,俺娘肯定会找人给你写礼单的,你不用怕弄错了,送不到别人家!对了!弄完之后,你跟俺娘去找老支书借头驴,俺们哥几个今天弄到的东西,等明早全弄驴车装好给你送进城去!八月份一开海,俺就得带着兄弟们在外头漂了,俺得在走之前顺道见见你们家人什么样,看你们家有啥需要帮忙的赶紧帮忙干干!俺得先在你娘那占个茅坑,要不然等俺走高航回来,我怕被别人抢了先,到时候拉屎都没地方啦!嘿嘿,你就等着伺候俺吧!别学俺们一样穿拖鞋,你把那脚丫子保护好了,俺以后可要含着你的脚丫子睡觉呢!弟兄们!等咱发了财,老大带你们去城里一人弄个女学生回来当媳妇儿!走!睡觉去!”
这难道就是我在书上看到过的一见钟情?可是文人墨客笔下的一见钟情都是那么浪漫的一件事儿,怎么他对女人的一见钟情竟然让人感觉是这么的低俗?不过……这个莫二娃的表白却比“他”的更实惠,最起码莫二娃知道我妈生病,第一件事儿想的是给我妈弄她爱吃的东西,而“他”在听说我妈生病之后,却是害怕往里填这个无底洞而跟我分手……
郑婉莹的表情突然严肃下来,再次开口喊住莫二娃,道:“莫二娃,你站住!”
莫二娃回过头来,没好气地说道:“你烦不烦!老子得回家睡觉,你有啥要说,你跟我娘说不就完了么!俺他娘的又不会说话,俺娘好不容易把你骗到这跟俺们凑一块,俺要是哪句话说不好,直接把你说跑了,那俺娘不白费那么大的功夫了么?”
“你……有你这么喜欢女孩子的么?就这样的态度,是想娶我么?”
“操!我这态度怎么了啊?这着急养体力干活,你那嘴在那嘚嘚,要是成亲了之后你还这样,我……我估计我不舍得打你!细皮嫩肉的,亲还来不及呢!唉?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郑婉莹突然一下笑了起来,看着远处的莫二娃,道:“莫二娃!我妈妈得了肾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一次透析,我们家在城里已经欠下了一万块钱的债,我以前的那个对象也因为害怕填不满的窟窿而不敢要我了……你敢要我么?”
莫二娃又是一愣,紧跟着快步跑过来,盯着郑婉莹好半天,竟然问:“你以前说过对象啊?你没跟他上过床吧?”
郑婉莹终于是受不了了,照着莫二娃的脸就是一嘴巴,气道:“你脑子有病啊!我问你的是,我娘有病你敢不敢娶我,你竟然问我这么下流的问题!我是那么不要脸的人么?”
“嗨!多大个事儿啊!你没跟人上过床,那你在这瞎嚷嚷什么!不就是家里欠一万块钱么?告诉你!俺们这艘船是远海渔船,性能比老祖宗一个船队的帆船加一起都先进,只要俺们在八月前学会怎么开船,八月末俺们第一趟要是能活着回来,丈母娘的病俺给你治了!”
“切……我妈一次透析要三十块,每个月要做四次,光这个就要一百二十块,再加上住院费和药钱,一个月二三百的支出!我爸爸死得早,家里只有两个女孩,我妹妹要一边上学一边伺候我妈,你要娶我,等于你来填这个窟窿,你填的起么?你以为还了一万就算完了?”
杜春花一看有门儿,忽然一笑,道:“丫头,俺们二十八万的债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你那一万块的债啊?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阿姨也不跟你绕圈了!我告诉你,他们海上的爷们把自己的命看得比鹅毛还轻,但是他们把家里人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人家一辈子在风口浪尖上冒险赚钱,可赚到的钱在茫茫海里又没地方花,为什么还要出去闯?很简单,就是为了给他们的家人创造生活!俺们渔民要是男人得了病,会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而直接投海要个痛快,但这帮满身鱼腥的野人还真就没有扔下家人的习惯,只要女人不趁着男人出海的时候干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他们绝对会把心窝子都掏出来对你的,你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
刘三七似乎来了灵感一转,突然仰起头开口道:“春花婶子,你不用跟她说那么多废话了!我有办法能给老大来个直接的!你们想啊!八月份的时候禁渔期才算完,这个月咱们其实是没什么活干的,与其闲着,不如拿出海的本钱先做点生意,要是能给他家赚够还债的钱,直接把一万块钱给她,老大不就不用等出海回来才要她了么?咱们现在抛去准备好的渔具和买回来预备着的柴油,还有两万块钱预防颗粒无收,咱们就拿这两万块去倒腾点东西,赚多少算多少呗!哪怕先赚回一千块钱,让老大亲她一口尝尝鲜儿,也比让老大这么花痴强啊!”
十九岁的刘远方既是刘三七的表哥,又是杜春花说的那个唯一把小学读完的人。一听小表弟的话,刘远方马上点头,道:“对对对!刚才定航线的时候,老大就一直担心会被别人抢了这个嫂子,明明可以去鸭绿江口搞一个月的东沟飞蟹,可他非要缩短航时,这不是为了女人耽误发财么?口舌的事儿咱们渔家的人不在行,直接拿钱摔丈母娘脸上,不够就再摔一次,这才是咱们渔家汉子千百年来的提亲方式,我爷爷娶我奶奶的时候,丈母娘长一次嘴就直接掐住下巴往她嘴里塞一两纹银,这么娶媳妇多痛快啊?老大!出海本来就是赌博,在岸上做点生意还是赌,现在生产队和公社完全废除了,刚才马副县长给咱价格表的时候,也说赶海的东西是可以卖给公家的,既然这样咱干脆没走之前就****一票呗!我看嫂子长得细皮嫩肉的,我也想娶城里娘们了,要不然咱俩一起弄钱,你娶嫂子,我娶你小姨子,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