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还没吃完,太平湾镇的朝鲜族百姓就在李在勇和镇干部的带领下牵着上百头驴上了山,莫二娃梦中的“佳人”也跟着学生们一起来了,不过她今天没穿侧高丽,穿的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白T恤,但这也遮盖不了人家的美。
李在勇到餐桌上坐下,问:“莫菩萨,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李镇长关心!李镇长,你们从哪弄这么多驴呀?”
“这才多少呀!我们全镇的驴加一起得有上千头!我们这里的土路几十年都没修过,汽车跑着很费劲,加上冬天冰封的鸭绿江江面可以被爬犁变成一条高速公路,所以我们这里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机关单位都不配车,只配能走山路、能拉爬犁的驴、马、骡子。县里给我发的座驾是一批马,电厂接人送货配了一百头骡子,就连边防派出所都没有警车只有警驴!”
“昂……李镇长,就算你们这里的驴多,送俺们也不用这么大的场面呀!”
“莫菩萨,您想多了!今天是农历七月三十,明天是八月初一,我们今天跟着你去县里不是为了送你,而是为了赶明天的大集!我们镇各单位一个月吃喝的东西都要在大集上买,富余的物资也要拿到县里卖掉。”
这……朝鲜族同胞真是太实在了!你就不能像望江村那帮正在备货的汉族渔民一样,说点诸如“送您还不是应该的”之类的客道话么?直接告诉人家这是自作多情,多尴尬?
莫二娃眨眼想了想,一拍脑门子,笑道:“哎呀俺的娘呀!俺这好日子过多了,都快忘了咱农村还有赶集的风俗了!”
李在勇很好奇,问:“莫菩萨,你们那里难道不赶集?”
莫二娃一笑,道:“在俺回乡之前,俺们旧金县跟你们一样,每周末是镇上和乡里的小集,每月初一是县里的大集。但是俺回乡开始二次创业之后,旧金县就再也不赶集了,现在新金县很多发展起来的地方也不赶集了。”
“不赶集?为什么不赶集呀?”
“跟俺们桃园村有合作关系的永远公司,依托俺们的货源,在县城和各乡镇开了规模不等小商店,村子里的农民也利用农闲时间来俺们这批发一手货源回村开小卖部,俺们那的老百姓要买啥东西可以随时随地买,不用等固定日子的大集小集了。”
集市和庙会在城里人眼中是无比热闹的事情,但这份“热闹”却是一个地区贫穷落后的最大标志,通常来说,集市的规模越大、老百姓买的东西越多,越能代表这个地区平时的物资供应短缺、百姓日常的经济活动太少。
莫二娃看到金银熙的身边有很多孩子,很会泡妞的他马上就端着一盆鸭蛋过去,以“俺们吃饱了,余下鸭蛋给孩子吃”的名义和金银熙搭话,问:“金老师,你们去集上卖货,咋还带着孩子呀?”
金银熙羞羞一笑,道:“这些都是我们学校的‘金达莱合唱团’成员,我们在学校的花园里种了一片金达莱,每到大集的时候,我都会带着他们一起,把最好看的花挖出来拿到集市上卖掉。”
莫二娃看看驴身上背着的一盆盆杜鹃花、一件件乐器,又看看这朝鲜族佳人,道:“你说你当老师当得好好的,咋……咋还卖花了呢!”
金银熙并不知道这“卖花”二字在渔民的语言中是什么意思,笑呵呵地道:“当然要卖花了!我们全校师生的梦想,就是通过卖花赚钱,买一台钢琴,把学校里的电子琴换掉。我们从三年前镇子建立、学校开课那天,就开始为了这个梦想努力,校长让我当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们还给这个项目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金达莱之梦’。”
这名字好!真亲切!俺昨晚也跟那俩脚臭的大妈做了个金达莱之梦!
莫二娃又看看那些杜鹃花,问:“金老师,你们这杜鹃花多钱一盆呀?”
“盆子不卖只卖花,按照品相不同,价格也不一样,最贵的一块钱,便宜的三毛一株!”
“三毛……金老师,俺记得俺们酒店买钢琴是八万块钱一台,你们光指着这玩意儿,恐怕三十年内是买不了钢琴了!”
“你说的可能是演出用的三角钢琴吧?我们不要买那么贵的钢琴,我们只需要一台教学用的普通钢琴就好,价格我们每年都会去市里打听一次,今年的卖价是两千一百块。”
“哦!那还差不多……你们凑齐多少钱了?”
“五百一十块了!”
船队的人已经看出来莫二娃对这金银熙有意思了,刘三七走过来,直接从小布袋里掏出五个大金戒指,道:“金老师,你别去卖花了!你的金……啥梦的,俺老大帮你实现了,这台钢琴俺们船队捐了,你把这五个戒指卖了,啥钢琴也买得到。”
莫二娃皱皱眉头,道:“三七,你脑子有病呀?人家带着学生种花攒钱,不但是为了买钢琴,更是为了教会学生通过持之以恒的精神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你直接给人家钱,人家这‘金达莱之梦’的教育目的不就没了么?收起来!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烦人!”
金银熙使劲点头,笑道:“莫菩萨真的是太聪明了!金达莱之梦最重要的不是钢琴,而是您说的教育目的,和我们民族文化的传承与传播。”
“哦?这倒挺新鲜!金老师,这个计划咋传承和传播你们的民族文化呀?”
“金达莱是我们朝鲜族的民族之花,朝鲜族人都有在家里养金达莱装饰屋子和院子的生活习惯。学生们从小就学会照看、修剪这些金达莱,本身就是一种民族文化的传承。除此之外,我们的卖花方式也跟其他人不同,我们在卖花的时候会唱很多朝鲜族歌曲招揽顾客,孩子们学这些歌的时候是在传承民族文化,唱这些歌曲就是在传播民族文化。”
“好!太好了!改革开放虽然让中国人富裕了起来,但现在的中国人道德品德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啥事都在往钱上看。在这种无利不起早的大环境下,你们这身处不发达地区的小镇却还能保持这么纯粹的‘金达莱之梦’,这可真是学生之幸,是你们朝鲜民族之幸!”
正往驴身上背鳗鱼干和装满活鳗鱼水桶的孙树德很是好奇,转头看了看莫二娃,问那些吃完早饭过来帮忙装货的莫家船队成员:“唉?莫菩萨不是文盲么?可俺听他说话咋觉得这么有水平呢?感觉他就像是个大领导啊!”
刘远方一笑,把嘴凑过来,小声道:“俺们老大可会装逼了,只要见了漂亮娘们儿,他要多牛逼就多牛逼,他媳妇当年就是看他装逼念祖训,相亲第一天就被他睡了!孙大叔,俺们老大现在真是日理万机,难得有闲心思泡个妞啥的,这傍上俺们老大意味着啥,你们也知道,你看……这金老师能帮俺们老大张罗张罗么?”
孙树德摆摆手,道:“这要是俺们村的汉族姑娘,别说是给莫菩萨当小的,哪怕是一晚上能留下个菩萨种儿,俺们村也得放鞭放炮帮着菩萨张罗,可这朝鲜族……人家的男人和女人都特别专一,他们把一夫一妻的大雁当成信物,自古以来就没有三妻四妾的风俗,别说金老师有对象了,就是没对象,她也不会答应这事儿的!朝鲜族的寡妇都不改嫁!”
“啥玩意?有对象了?”
“这么漂亮又这么多才的姑娘,哪能没对象呀?她对象虽然才二十五岁,但却是一身的才华,今年辑安成为县级市后,那小子也成了渔业局的副局长,云峰水库的渔民都归他管,金老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嫁到那边去了!”
赵金宝皱皱眉头,道:“孙大叔,鸭绿江上有四座大坝拦着,云峰大坝在最上游、太平湾大坝在最下游,两个坝之间隔着上百公里,水位差一百米都不止,她咋还勾搭这么远,都勾搭到辑安去了?”
孙树德笑了笑,道:“她姐姐早年嫁到辑安去了,这个对象是她姐姐介绍的,也是他姐夫的亲弟弟。”
张兆祥小声骂道:“娘了个逼的!姐妹嫁兄弟,就不能给俺老大留一个……这可真是好逼都让****了!”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人家是正经谈婚论嫁,你们老大是找小九,到底谁是狗啊?
货物装好后,浩荡的驴队沿着鸭绿江支流、蒲石河的河滩向东北方的县城走去。那些小毛驴的蹄子就跟莫二娃一样霸道,完全无视路上的一切障碍,累了就在爬坡的时候吃点草,渴了就在过河的时候喝点水,让筑路工人们无比头疼的长白山余脉复杂地形,对它们来说就是一条轻松惬意的游玩线路,莫二娃在看到它们这勇猛的表现后,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八个女人都把自己叫成驴了。
路上,走在队伍后头的金银熙一直在带着孩子们彩排卖花时要唱的朝鲜族歌曲,因为人多而不好意思凑过去聊骚的莫二娃有美景看、有歌声听,这一路走得倒也不算寂寞,平时工作积压的疲劳得到释放,他都觉得自己更有精神了。
十一点一刻,驴队进入五奠县城。
这个县城的面积并不比只有一个区的辽东市小多少,城里九成的建筑都是老旧到墙皮掉漆的平房,所谓的马路也都是些不需要维护的土路,街上有大量进城农民的驴和马、少量城里居民使用的自行车和三轮车,至于汽车和摩托则是少之甚少。
大集虽然是明天才开始,但农民们一进城就迫不及待抢占有利位置摆摊,为了抢位置打架斗殴的事儿满大街都是,可巡逻的警察却根本不管--他们都背着编织袋站在旁边已经摆上的摊位前排队,打算趁着货物新鲜赶紧买点,要是出来管闲事儿,位置就被别人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