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渊惠子比伊藤夫人还好奇,翻译完后马上就问:“莫老大,你说这人是谁呀?世上真有这样的奇才?”
齐晴接话,道:“这还用问么?我家老爷说的肯定是办那台耍猴春晚的人!”
莫二娃亲她一口,道:“还是俺媳妇了解俺!春节的时候看那台耍猴春晚,俺们全村人都在骂娘,说什么国家办什么晚会,连俺丈母娘都是这么想的。但这几个月俺再去琢磨这台离谱的晚会,俺就觉得策划出这台晚会的人简直太有才了!人家的目的就是想让老百姓骂这句话,借着观众的嘴去讽刺那颠倒黑白、完全搞乱经济秩序的十七号文件。”
马渊惠子问:“你说的是这台晚会的导演?”
莫二娃摇头一笑,道:“不!俺们国家的体制比较怪,晚会上演什么节目,导演说得并不算,电视台负责宣传工作的干部才说得算。俺前几天跟刘娟通电话结算餐厅演出费用的时候,俺顺道向她打听清楚了,策划出这台晚会的人叫贺一,现在就落难在离俺们不远的辽东市五奠县!”
贺一,今年三十九岁,辽东市五奠县人,1964年从北大文学系毕业后留校任教。
1966年国家废除高考,年轻的贺一写信给中央,称,这简直就是在胡闹,结果这兄弟就被红卫兵抓了“现行反革命”,拉到新疆劳改了整整十三年。这期间,红卫兵怎么整也没把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贺一整死,反倒是给他练就出一身钢筋铁骨,终于让他熬到了拨乱反正、重见天日的机会。
平反以后,贺一因为一身的才华而得到重用,不但进入了国家电视台的领导班子,而且还在文学界小有名气,是现在已经不让看的“伤痕文学派”代表作家。他根据自己劳改经历编写的小说《沙漠中的绿洲与禁区》书店里销量甚好,其讽刺文风与老衲高度相似,简直就是……不吹牛逼了,咱们好好写书!
在他策划的这台“耍猴春晚”播出之后,国家电视台每天都会收到整整三大筐骂娘的观众来信,虽然三月二号的时候,电视台在新闻里向全国观众道了歉,但大家也没有多想,都觉得这只是一台晚会的失败,贺一工作照常。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和莫二娃一样,都悟出来贺一的节目安排可能是“别有用心”,于是贺一就被带去隔离审查了整整三个月。
不过,能在沙漠农场里熬十三年的贺一早就不怕这一套了,审查的时候他就是装疯卖傻、死不承认,审查小组拿他也真是毫无办法,只能以“重大失职导致晚会失败,给国家电视台造成经济损失、名誉损失”为由,将他打回老家,让他在五奠县电视台里保安。
马渊惠子吓一跳,道:“啥玩意?一个大作家、大文人居然被安排到县级电视台里当保安?你们国家也太不珍惜人才了吧?”
老支书叹了口气,道:“当保安这都算是躲过一劫了!这事儿要是放在改革以前,他死不承认都不好使!只要政治立场不坚定的大帽子一扣,他得天天拉出去游街批斗!二娃,辽东有很多老板都在村里进货卖货,你要见这小子,俺让他们去帮你请吧!”
“不!人家虽然是落难当保安了,但人家毕竟是个文化人,俺这种文盲要高攀人家、跟人家结交,俺一定要亲自上门才行。实话实说,俺虽然也对这该死的十七号文件不满,但俺要是在他的位置上,俺可绝对没胆子像他一样大胆发声,所以俺不如他,俺敬重他。”
“行!你小子这江湖气还真有点你爷爷的范儿!那俺帮你联系那帮丹东老板吧!明天你跟着他们车一块儿回去,道挺远的,你就别自个儿开车了!”
“五奠县在辽东市的最东面,跟吉林接壤,开车去那就跟坐长途汽车去吉林省一样,俺可受不了那种颠簸,俺还是走水路吧!”
“水路……水路去辽东比开车慢多了,你不累呀?”
莫二娃指指地图,道:“海上没有堵车,开船可以睡觉,俺累啥呀?俺打算趁着休渔期还有半个月结束,领着正在修整的船队兄弟出海走一圈,把咱家具厂和服装厂给辽东那几座希望小学制作的课桌椅、型校服都带到鸭绿江码头,靠岸之后俺们在借车去五奠县,要不路途太远俺会晕车的。”
船在风浪中摇晃你不晕,汽车在路上跑你却能晕……真是个怪物!
第二天清晨,正在修整的莫家船队拔锚起航,因为休渔期在岸上憋了两个半月的小伙子一听出海,一个个都特别兴奋,被调到岸上工作的刘远方、赵金宝和张兆祥更是哭着喊着要跟老大出航,莫二娃没办法,只能让人代理他们的工作,莫家船队的成员又一次凑齐了。
比起卖掉的十三艘远海渔船,收货船队现在使用的木质收货船速度明显太慢,上回跟着台风去辽东救灾只用了一晚上的功夫,但这趟风平浪静去辽东,他们的船却在海上跑了整整一天一夜,次日早上六点才费劲巴拉地开到了雄壮却又不失秀气的鸭绿江口。
听说“莫菩萨”突然到访,辽东各局处的头头脑脑全都等在江边码头上,警备艇在江面上给莫二娃护航,知道莫二娃有高血压的辽东市还派了救火车和医护人员伺候着,对岸的朝鲜人民军看到这场面,赶紧拿起相机拍照,以为这是中国的哪个国家领导来辽东视察了。
这国家就是一座精神病院!谁家领导会开着渔船改装的海鲜收货船来视察啊?
靠岸后,码头上点起鞭炮,五奠县望江村的老渔民孙树德领着一大帮渔民上前迎接,行抱拳礼,道:“莫老大顺风!俺领着望江村全体渔民来接菩萨了!”
“孙大叔满载!各位兄弟大伯们满载!孙大叔,鸭绿江的休渔期已经结束,现在正是抓鳗鱼的好季节,你们不在上面忙生产,咋下来接俺了?”
“太平湾水电站修好后,望江村是唯一能把船开下来的渔村,上游的渔民都拜托俺们来接菩萨,俺们要是不来,上游的渔民会骂俺们的!”
“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啥菩萨不菩萨,还值得惊动整条江的渔民啊?你们在江上只有八九月才能抓到值钱的鳗鱼,你们望乡村又是个穷村,耽误一天的捕鱼,得多影响你们的收入呀?你们要是再搞这样的排场,俺就再也不来辽东了!”
“莫菩萨,你不用惦记俺们的腰包了,俺们托你的福,已经脱贫致富了了!现在,鳗鱼已经不是俺们的主要收入来源,你给俺们牵线搭桥的板栗才是俺们最赚钱的东西,俺们现在的日子老好过了!”
那年来辽东救灾的时候,莫二娃听说辽东产量最高的板栗年年丰收但年年卖不出去,太平湾水电站下游的渔民也是因为水坝拦截了上游的淡水鱼类,每年只能靠着洄游产卵的鳗鱼赚钱,日子过得相当穷苦,于是他就默默记下了这事儿。
回到桃园村开始二次创业后,莫二娃派出大学生团队,帮助辽东琢磨板栗卖不出去到底是什么原因。大学生认为,辽东板栗质量上不输给全国任何地方,但东北人粗狂的生活习惯却跟全国老百姓格格不入,别的地方卖板栗都是糖炒的,可东北的板栗却是摘下来之后直接论麻袋生着卖,习惯吃现成的外地消费者根本不知道这玩意拿回家怎么做,更不愿意接受东北人“清水煮板栗”的暴殄天物饮食习惯,这才导致了板栗的滞销。
搞明白原因后,莫二娃为政府、渔民、农民、商人牵线搭桥,让远航酒店的厨子给商人开发了独树一帜的糖炒配方,然后又自掏腰包送给望江村一艘黄海渔民淘汰的破旧渔船,改造成货船让他们在不捕鱼的季节运输板栗,手把手教他们成立了合作社,还联系了辽东市政府,在只作为避风港使用的鸭绿江码头上给这条船批了一个免费的专用泊位。
莫二娃的牵线搭桥虽然只是动动嘴,但却让辽东的板栗质量、旧金县批发中心的巨大销路和海运的低廉价格结合到了一起,贫穷的辽东农村拥有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商人们每年八九月收购板栗回来制作,做好后正好是渔民的空闲期,渔民们就开着货船往桃园村运货。
这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先前只有土坯房和石头房的望江村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春后,望江村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大瓦房,今年六月黄海休渔期开始,他们又从赚钱换船的黄海渔民手里再买来两艘淘汰船只改造货船,今年十月份以后,他们要在“菩萨指出的致富路上走得更远”。
听到孙树德的讲述,莫二娃是打心眼里高兴,辽东市的张市长也是满面笑容,道:“市里受了你的启发,准备在明年春天启动名叫‘菩萨计划’的项目大搞农业。我们要鼓励农民承包没有开发的荒山,大面积种植板栗、草莓、石柱参这些辽东拿得出手的特产,鼓励城里的失业职工下海做生意,到时候市政府不但会给他们提供无息贷款,还会办班交给他们搞农业的技术、做生意的窍门。我提前拜托菩萨显显灵,到时候一定要多给我们一些订单,不能只想着新金县,我们跟你的缘分可比新金县大多了!”
“这是好事儿呀!张市长,俺的化肥厂和饲料厂厂房已经动工开建了,到时候望江村的渔民们运了农产品过去,还能再运化肥和饲料回来卖给农民,他们的运费赚得更多了,俺们两边商人赚钱也更多了,咱那时候就算是真正实现共同富裕,提前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
“对呀!我们提前……等等!莫菩萨,你刚才说你建什么厂了?”
“化肥厂和饲料厂呀!咋了?你咋这么激动呀?想共产主义想疯了?”
“说正经的,不开玩笑!你那化肥厂最快什么时候开工?”
“正式开工是明年,现在只有少量的工人和机器在活动板房里进行临时生产,提前进行人和设备的磨合,培养技术骨干,这阶段的产量只有每月一百吨,都不够那缺德的陈晓辉勒索的,这王八蛋每次来运货都偷俺的化肥回去分给农民,可不是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