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市长叹了口气，转脸看看对岸，道：“明年……明年开工也太晚了点！明年对岸那帮王八蛋的千里马化肥厂就该开工了！”
莫二娃看看他的表情，觉得很奇怪，问：“张市长，人家朝鲜的化肥厂开工，你咋这么激动呢？”
“我们辽东是个穷地方，除了农林牧渔，根本搞不起化肥厂，农民种地全靠着咱们东北的豆饼和农家肥。这帮王八蛋的化肥厂要是先开工了，到时候江这边的农民用豆饼和农家肥种地，他们的农民在那边用化肥种地，他们又得挂标语讽刺我们了！”
“挂标语讽刺咱？张市长，咱两个国家不是友好邻邦，中国一直无偿援助朝鲜粮食，朝鲜也一直无偿援助咱中国工业品么？”
“上个月之前是友好邻邦，但这个月开始就不是了！这帮王八蛋吃惯嘴了，现在白给的粮食没有了，他们就开始反过来骂娘了！”
和莫二娃那天吃体盛时的分析丝毫不差，咱国家在跟日本签订通商协议后，立刻就把无偿援助朝鲜四十年的粮食全部掐断，提出要让朝鲜与中国进行“以货易货”的有偿交易，而且技术水平不如日本和欧美的“苏联破烂”现在咱还不要了，只要不可再生的铁矿、煤矿和金矿，朝鲜当然不会干这种赔本买卖，中国的态度是你爱干不干，反正想白吃粮食门都没有。
比中国还不要脸的朝鲜在谈判破裂、苦求无果后，立刻展现出了********的本性。
曾经被他们称为“友好邻邦正在进行的伟大改革事业”，现在变成了“走向资本主义邪路道路的中国修正主义错误”，全国上下都把咱们当成了反面教材。
这个月初，两国的经济往来、文化交流彻底断绝，鸭绿江对岸面向中国的友好标语全都换成了火药味十足的骂娘话，朝鲜边境城市的广播电台，每天都在公开咒骂咱国家与之相对的省长、市长和县长，张市长娶小老婆的事儿天天都被人家拿出来说。
张市长越说越气，掐着腰道：“他妈了个逼的！我他妈二十一岁就丧偶了，直到三十五岁才娶了我老婆，这事儿有什么不对的？你看看对岸的标语，你知道那边写的是啥么？”
莫二娃摇摇头，道：“俺不用看了！俺连中国字儿都不认识，朝鲜字儿更不认识了！”
“他们写的是，一个连工业品都需要进口的国家，只能嫉妒我们的社会主义强盛大国；一个让负心汉当市长的城市，只能羡慕我们千里马运动造就的先锋特区；一个连社会主义都可以抛弃的劣等民族，只能仰望我们的主体思想！我……我仰望他妈了个逼！”
“啊？真是这么写的啊？俺的娘呀！就算是国家和国家开战了，战场上的将军也都是刀枪说话，就算是投降仪式也要互相先敬个军礼，可他们这咋还把老娘们儿骂街的手段都用到国家大事儿上来了！这国家也太不要脸了点吧？”
“你也知道这国家不要脸了吧？莫菩萨，这帮孙子今年初提出了第二个七年计划，对面的新义州就是这份计划里重点发展的地方，而千里马化肥厂又是新义州的头号发展项目。你知道他们在广播里喊什么口号鼓励工人干活么？发扬千里马精神，努力建设社会主义强盛大国，让对岸负心汉的小老婆改嫁到我们的主体乐园来吃精细粮！”
就在张市长对莫二娃大吐苦水的时候，一艘十来米长的蓝色载客船从上游下来，直接开到了码头边上停下。
这条船上挂着的是朝鲜国旗，船舷上站满了中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样子像是哪个学校在组织游玩。从他们讲究的衣着、雪白的皮肤上，我们可以轻易看出朝鲜在七八十年代的经济水平到底有多高。
看到码头上站着这么多中国干部，那条船上的朝鲜年轻人忽然变得很兴奋，大家呜嗷地朝着这边招手叫喊，不懂朝鲜话的莫二娃以为人家这是再跟自己打招呼，但懂朝鲜语的辽东干部却听出来他们是在羞辱中国人。
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这时喊了一句什么，船上的其他学生们忽然笑成一片，本来就面色阴沉的干部们也终于是忍不住了。
张市长拿手一指那条船，对边防支队的刘支队长道：“老刘！你不是天天跟我吹那两艘刚送回来的巡逻艇有多好么？给你露一手的机会，让你的巡逻艇给我把这帮小王八蛋赶走！”
刘支队长有些为难，看看船又看看他，道：“张市长，鸭绿江是共用界江，只要他们的脚不踏上咱的岸，人家就不算越界，咱……没权力赶走，会出乱子的！”
“出乱子算我的，但你要是不赶他们，那就是你不听我的命令！”
“这……”
莫二娃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赶紧掏出烟给张市长递上，问：“张市长，这三伏天的生气容易上火，您这……他们说啥了，把您气成这样呀？”
一个懂朝鲜话的望江村渔民把脸凑到莫二娃耳边，小声道：“这些小孩子都在变着花样地羞辱咱，笑话咱国家穷。那个高个子问咱见没见过自行车，说是没见过的话，可以把女儿嫁给他做老婆，他那台自行车就算是聘礼了，正好他爹刚因为期末成绩好给他买了台新的。”
莫二娃皱皱眉头，道：“****！兄弟，你替俺当一把翻译，告诉这帮小孩子，国家的事儿跟老百姓没关系，跟小孩子更没关系，让他们千万别被那些政治宣传蛊惑，别跟着当官的瞎扯淡，免得最后被人当枪使唤了，好好读书这才是他们应该干的。”
那渔民照做，结果这话喊出去却触发了朝鲜人的“爱国主义精神病”，那条船上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一群狂犬病患者，蹦着高地用各种各样恶毒的语言骂莫二娃，船舱里的驾驶员和老师也跑出来扯着嗓子使劲骂，有个男生觉得骂人不过瘾，直接把船上的玻璃汽水瓶扔向莫二娃。
刘远方跳起来用左手将瓶子接住，伸出右手拇指瞄了下距离，反手扔过去，玻璃瓶子直接砸回到扔瓶子那小子的脑袋上。莫家船队的人一看有人敢扔老大，纷纷抄起石头用同样的动作往船上扔，基本是弹无虚发，船上的朝鲜学生有的被砸得头破血流，有的被砸得抱头鼠窜。
为什么打得这么准呢？
黄海上岛屿很多，很方便恶人藏身，古时候就是渔霸海盗横行，而且北方渔民脾气比较火爆，经常会因为抢夺渔场发生冲突，因此，黄海渔民在出海时也都要在船上做一些防身的准备。扔东西砸人是他们必会的技能之一，对于出海后什么事儿都要靠自己的他们来说，其作用都不亚于游泳，所以这帮小子扔石头才会扔得这么准。
听说与自己交好的辽东干部被人谩骂、好心劝说却被人扔了瓶子，莫二娃就算是心眼再大，这回也有点生气了。
他看看那艘船，道：“弟兄们！瞄准那个岁数大、穿蓝制服的打！”
莫家船队的纪律性还跟以前一样，一听到莫二娃的命令，几十号人想都不想，同一时间将石头丢向那个正准备回舱开船逃跑的司机，老哥浑身上下在一秒钟之内“中弹”最少二十发，当场就被砸得头破血流趴在了甲板上。
莫二娃转脸看看刘三七，问：“三七，学会了么？”
“会了！先打开船的，让整条船动不了，然后再慢慢地揍！老大！你太聪明了！”
“别拍马屁！告诉俺，现在应该怎么办？”
“现在……盯准面向咱的左舷往死里打，把人都赶到右舷躲着，让他的船发生偏移！”
“嗯！这还差不多！记住了！船队现在交给你负责，出海之后几十号弟兄的身家性命都在你小子手里攥着，遇事儿一定要有勇有谋，那点小心眼不能只用来算账！下命令吧！”
“老大，你在这，俺……”
“俺刚才都说了，船队归你负责，现在咱们已经离开母港出海了，就算是已经进入了目标港，下命令的人也应该是你，俺只算是你的乘客、你的船员。三七，你不要啥事总让俺下命令，俺说话越多，越会削弱你在弟兄们心里的威信，这对于一条船和一支船队来说，是比发现漏点还严重的安全隐患。”
“昂……俺说老大这一路咋都在船舱里睡觉，半天你是在提拔俺啊！老大！谢谢你！等俺娶媳妇生儿子了，俺还让儿子给你儿子当帐房师爷！弟兄们！全体听我的命令！用石头把这帮给脸不要脸的狗崽子赶到右舷去！”
看到自己的船在这边挨揍、看到中国的干部们在手舞足蹈地喊着加油，朝鲜的新义州码头上立刻开出两艘巡逻艇，打着警笛向这边冲了过来。
鸭绿江虽然是共用边界，但鸭绿江上有武装的军用舰艇却不得随便靠近对方。
刘支队长一看对岸的军队出动了，马上命令两条中国警备艇冲上去跟紧他们，艇上的士兵拉响警报做好战斗准备，76炮、20炮、12.7毫米机枪全部拉开篷布，对准朝鲜巡逻艇的驾驶舱，平缓的鸭绿江上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见中国警备艇亮出家伙事儿，死硬的朝鲜警备艇也拉开篷布亮出他们的机枪和小炮，但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曾经远远领先我们的苏制炮艇，这回没等真打就全面落在下风。
朝鲜军人刚把炮对准中国船，中国的两艘警备艇便同时做出一般舰艇很难做出来的大转向机动，眨眼的功夫，它们就绕到了朝鲜炮艇的另一边。
朝鲜军人赶紧靠着人力将舰炮和机枪调转，而中国炮艇这时候却又做出大转向机动转回到它们的另外一侧，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中国的炮在机动过程中始终都是自动对准着目标，朝鲜军人都看傻眼了--这要是真开打，朝鲜炮口抓不住中国船，而中国炮口却始终对准朝鲜船，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随便打击舰艇、扫射军人，而对方却毫无还击能力，战斗会变成惨无人道的屠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