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长寿面,一股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
“夫人?”
“嗯?”
“你不吃吗?”
“没,只是头一次见你们中原的长寿面,有些新鲜罢了。”如果没记错,自己也才离开中原两年而已,什么时候长寿面成了这副德行?杜若心里不免腹诽,还是拿起来放在桌上的筷子,夹了面放进自己的嘴里。
噗!
面条刚刚吃到嘴里面,杜若便忍不住全吐了出来。
“夫人!”香荷忙倒了茶水上前递给杜若。
“这是把一整缸的盐都倒进去了吗?”
“啊?”香荷拿起筷子用舌尖碰了一下,“呸呸呸!怎么又涩又苦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香河急匆匆将面条端了下去:“也不知是哪个不长心眼的下人误将盐当成糖放了,我这就叫厨房再去重新做一碗!”
关于此次的面条风波,香荷去回禀了江之彦之后,见江之彦的脸色实在不好,也不敢久留,赶紧便溜之大吉了。
真有那么难吃?其实也没这么难吃的吧。
半个月后,宫里传来了消息,大公主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办法,皇上竟然要去见青缨,不是召见,而是去见,也就是所谓的微服私访。宫外需要有接应带路的人,杜若想了想,此事也只有怀秀能够帮助自己了。
“怀秀,我只能求你了。”
“杜若,你明知皇帝此行是做什么的,你何苦要害一个无辜的姑娘?”
“怀秀,是江之彦欠了我的,我不甘心看着他幸福快乐。”
你究竟是不甘心看着他幸福快乐,还是不甘心看着他与别的姑娘幸福快乐?怀秀沉默地看着杜若。
“如果你实在不愿,我也不勉强你了。”
怀秀最后终究是去了,若是交给别人去做,他实在不放心,因为这关系着杜若的生死,他不能交给别人。只是为何会如此在意杜若的生死,袁怀秀想了许多遍,应该是因为同病相怜所以才会如此吧,毕竟相同的遭遇,会在不经意间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一晚上,杜若都是坐立不安,大清早便去了怀秀的屋子等着。
“青缨姑娘她……她如何了?”一见到怀秀,杜若忍不住冲上前去抓住怀秀的袖子问道。
“皇上见了青缨甚是喜爱。”
甚是喜爱!杜若讶异万分,青缨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宫里比她好看的女子比比皆是,不曾想这皇帝竟是如此好色,来者不拒!
“这不就是你当初的意图吗?杜若,你是要毁了她。”袁怀秀的眼中,神色难辨。
面对袁怀秀的咄咄逼人,杜若一时语塞:“不……不是,是当初我……但是我后悔了,我怎么可以做这么残忍的事情!怀秀,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好吗?”
“杜若,事已至此,你只能是对不起那个青缨姑娘了,来日她若是当了贵人妃子,于她而言,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了。”
杜若听得出来怀秀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已来不及了。
“青缨,你可走了大运了,有位大人要赎你接回府去做千金大小姐呢!”秀景院的妈妈,满面喜色地跑到青缨的房间,告诉她这个自认为是天大的好消息。
“女儿啊女儿啊,你可真是令我好找!都是为父不好,才叫你十几年间沦落在这种风尘之地啊!”
青缨望着眼前这位口口声声呼喊自己为女儿的中年男子,长得还算是周正,老泪纵横的看上去倒也还算是情真意切。
“你认不出我来了吗?也对,你走失的时候才那么大,如今是几年过去了,也难怪认不出我了。”
“你如何知晓我是你女儿?你既知晓我是你女儿,又为何迟迟到现在才来找我?”
“你可有一块绣着兰草并三朵黄花的帕子?当年带你出去玩,也是我不小心竟让你给人贩子给拐走,苦苦找了你许多年,却终是寻不着,前些日子听闻秀景院有位姑娘就有这么块帕子,这不连忙就紧巴巴地寻了过来。都是爹不好,这些年害你吃尽了苦。”说着说着,又是泪眼阑珊了起来。
“我是有一块这样的帕子,但昨儿个恰巧给弄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块帕子,再说这种帕子,天下间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仅凭一块帕子便断定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可以滴血验亲啊!”妈妈眼珠子一转,在一旁提议道。
后来也确实滴血验亲了,说这青缨姑娘,就是那位张大人嫡亲的女儿,便兴高采烈给她赎了身接回府正正经经地做起了千金大小姐。这位张大人,也不是个寻寻常常的人物,官拜三品的大文官,人人都说青缨是撞了大运了。
“将军,这是青缨姑娘遣人送来的。”小童双手将书信奉于桌案上,便躬身退了下去。
江之彦伏在桌案上,虽然公主和亲,但是匈奴依旧不断在边境扰民生事,为了这件事他已经是几个日夜都不曾睡个安稳觉,踌躇了许久该不该打开这封信,叹了口气还是将信拿了过来,信上所说不过是如今已脱离风尘,问将军能否得空前去探望云云。江之彦阖上书信,他如何看不出来青缨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意思,他原先想着与青缨也算得上是知己,接进府里做一房侍妾也并非不可,但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了。不知为何,自己不愿意让她难过,无论她对自己有感情与否,但天下定没有一个妻子,愿意看着自己的丈夫娶别的女人。
话说杜若,听闻青缨没出什么事,反而是认祖归宗脱离了风尘之地,心下一宽,今后,青缨是福是祸,便是与自己再无瓜葛了。
“杜若,江之彦是正一品的将军,即便你是匈奴来和亲的公主,他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妻子,况且你应该记得,你,不该也不能喜欢上江之彦的。”怀秀将所有都看在眼里,看着杜若因嫉妒而不由自主地去陷害青缨,又后悔得寝食难安,此次万幸的是青缨没事,但谁能保证每一次都如此幸运?
“怀秀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
“杜若,旁观者清,我比你自己更看得清你。”
“你看错了,我只是觉得,青缨还没有重要到可以令皇帝与江之彦反目罢了,便觉得不值得牺牲一个无辜的女子,仅此而已。”
怀秀见着杜若这般,也便不再说什么,临走前给了杜若一个意味难明的眼神。
“夫人,你还不休息吗?”晚间香荷见杜若坐在窗前许久都未动,便忍不住走上前轻声问道。
“香荷,女人是为了什么才会嫉妒?”
“因为爱情啊!”
杜若笑了一下,江之彦有什么好?她觉得一点儿也不好。
“你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次日杜若刚进三公主的宫殿,便被三公主一个茶杯砸了出来,头上的鲜血,看着甚是骇人。
“珠儿,你这是做什么?”
“住口,珠儿岂是你随意可以叫的!我命薄,从小没有母亲庇佑,也没有大皇姐如此得父皇的宠爱,但我至少还是堂堂的三公主!”刘珠见到杜若头上的伤口,不想自己出手竟会这么重,但还是转过身,背对着杜若说着狠话,以维护自己那一点少得可怜的自尊心。
“三公主,乌雅被千里迢迢从匈奴送来和亲,自知已是被弃之身,如何敢轻贱公主?承蒙公主不弃,方得进宫教习公主。况且乌雅所嫁之人是江之彦将军,大公主如何能够容得下我。”杜若多多少少猜出了这番变故的由头,跪了下来,低眉顺眼地说着。
“但是……但是那天你确实是丢下了我去找了大皇姐啊!”
“公主,人生在世,并非事事如意。有些时候,我们会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理由而低头,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是为了好好地活下去,我们才不得不做的。”
“就像姑姑,因为迫不得已的理由需要去求大皇姐,是吗?”
“嗯。”
“姑姑!”刘珠走到杜若身边,帮她吹着额头上的伤口,“要是珠儿有本事,姑姑便不用因为迫不得已的理由去求大皇姐了。”
“珠儿,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你会足够强大。”
“强大到再也不用去求别人,而是让别人来求自己,是吗?”刘珠不等杜若讲完,便急急地接了下去。
杜若笑了笑,并不说什么。
“姑姑,你说话呀,是吗,是吗?”
夜里,杜若睡得正熟时,突然听得外边的人大喊走水了。
“乌雅!”
杜若从未见过江之彦这般狼狈的模样,仅着了寝衣,衣带也未系妥帖。
“我……我仅是看看,你没事便好。”
杜若看着江之彦将门关上,心中无由来地失落。
吱呀——杜若相信,在门被打开的瞬间,自己是真的有想过就这么抛下所有,就这样跟着江之彦一辈子,什么样的仇恨,都比不得此刻由心间涌出的幸福感。
“乌雅,我放心不下你。”这是江之彦的话,杜若觉得世上所有赞美的语言都比不得这句话那么讨自己的开心。
“香荷,给我取一些金色的丝线。”是日,杜若突发奇想想要绣一些东西,但是府里的金色绣线恰好没有了。
“没有了,那便去买吧,我也想要去外面看看。”
“可是夫人,没有将军的允许……”
“我是这府里的夫人,不是仆人,出不出府都由不得自己吗?”
“要不,香荷去请示一下将军吧。”
“不用了,我不去便是了。”杜若关上房门。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我谁都不想见。”
杜若说着,但是门还是打开来了。
“听香荷说你想要出府,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打发下人去买就是了,何必非要亲自去呢。”江之彦边说着边走了进来。
“将军,我是你的夫人,而不是你豢养的一只鸟儿。”
“你说什么?”
“我需要自由,而不是五光十色的牢笼。”
“谁也未曾说要将你软禁在这府上,乌雅,你不能蛮不讲理!”
“乌雅?”杜若突然听得江之彦这样唤自己,心下不禁一痛。
“乌雅!”
“将军,你明知我不是乌雅,你怎会无法理解,顶着别人的名字一辈子这样活下去,决计不是一件快活的事!”
“你的不快活源于你的贪心。你若不顶替,你就只能去死,要活着,便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
一瞬间,两人的距离仿佛变得好远好远,府中失火的那一晚,流连于两人之间的那股莫名的情愫,仿佛仅仅是黄粱一梦,杜若都不敢确定它是否真实存在过?
“将军,您不贪心,可快活?”
“罢了,不要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了,你若想出府,我陪你去便是。”
杜若本是想一口回绝的,但想着外面世界的吸引,还是舍不得拒绝这个出去的机会。
在绣品店里买了一些东西,又随便逛了一些饰品店。
“可是饿了?”江之彦见杜若情绪不高,“去翠竹楼吃一些东西吧。”
杜若本不想去,但还是被江之彦拖了过去。
“想吃什么?他们的小笼包还是不错的。”
小笼包?
杜若记得小时候被爷爷关禁闭,饿了两天,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幸亏厨娘偷偷塞了一个小笼包给自己,堂堂杜家大小姐才不至于落得个饿死的下场。
“我不爱吃小笼包。”杜若转过头,看着窗外人来人往。
两人仅仅在翠竹楼待了一会儿,江之彦便被皇帝匆匆召到宫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