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暴雨只持续了一个下午,天空晴得突然,就如同阴得措手不及。这场大雨冲垮了西院最角落的一面墙。素绢叫来一群工匠提来修。
浅碧看着工匠进进出出,又是挑水泥又是担砖头,心想着这是个好机会,她很快地用银子向一个工具买了他又臭又脏的衣服,拿着它们对姗扶解释:“我要潜进西院,替您去探望少爷,您放心。”
姗扶盯着她手里的衣服,笑了笑,伸手拿过来,脱下了自己的锦衣,将它换上。
“这衣服那么脏,怎么能……”
她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无论如何他都要见他一面,无论有没有感情,那是他的夫君,是她一辈子的依靠。
姗扶为了掩盖过于白皙的肌肤,特地在脸上抹了泥沙,看上去脏兮兮的,跟泥坑里爬出来似的。
浅碧一直目送她走进西院门口,始终不放心,于是就躲在暗处等,一直到傍晚,那里头都没有传出除了砌墙以外的任何动静。
没有消息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这诺大的庭院本来就该只有一个夫人,是姗夫人大方,才让姓苏的以平妻的身份入门。她始终都在替主子惋惜,替她抱不平。
姗扶吃力地担起一筐砖头,从墙角根往外面走,路过苏辛芙房门口,见房门紧闭,素绢守在外面,心里想着殷骨定是被困在里头无疑。
怎么样才能引开她们呢?
姗扶看着两筐废弃的砖头,再看看院中一颗参天大树,富贵人家都喜欢在院子里载一颗这样的树,酒城的人相信越年来老的树越具灵性。她想了想,偷偷地,在素绢眼皮底下,把一筐废砖倒在了树底下,然后继续回去干活。
西院里一个端菜丫头经过时,一阵大呼小叫,素绢跑过来一看,拉下脸来,最后跑到墙边揪着一群匠人呵斥。
早早躲在花圃里的姗扶趁机溜到了苏辛芙房门口,这个时间她应该在里面用膳。
姗扶扣了扣门,门里传出苏辛芙的声音:“素绢、素绢……”
紧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姗扶赶紧躲到墙边,苏辛扶出来之后没见到素绢,便四下去寻,这给姗扶创造了机会。
她终于成功地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夫君,但是此时此刻,他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手脚僵硬如铁。
她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希望能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眼泪就这样簌簌簌地地掉落,却迅速地消失在他的衣袖之上。
她突然好后悔做个哑巴,自从和英郎做了交易之后,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事情一直按照约定的进行,她得到了如意郎君和众人瞩目,一个破嗓子算得了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后悔了,她希望能叫他的名字,希望有一天亲口告诉他:“别再叫她舞儿。”她曾经一无所有,却义无反顾地骄傲着,可是现在,她拥有了一切,却唯独失去了骄傲。
她的丈夫每一次看她的眼神都藏着歉疚、不忍、痛楚,她知道这种难以启齿的感情是原罪,如果她不是那个人,是不是一切就都完美了,不是的,如果她不是那个人,就无从谈起一切。
“你去和一群下等人说什么,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脚。”
“奴婢知错。”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姗扶立即擦干了眼泪向外跑去,可是两道身影已经站在了门口,姗扶一急,藏进了床底下。
她吃了满口灰尘,听到外面的动静,从缝隙里往上瞧去,素绢正伺候着苏辛芙用晚膳。
苏辛芙胃口不佳,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独自一个人唉声叹气,
姗扶一直以为,凭她的家世样貌应该是事事得意才对,没想到竟然如此落寞。
“夫人再吃几口吧,你若倒下了,谁来照顾姑爷。”
“我没胃口,换点水果上来吧。”
“是。”素绢答应着,从壁橱里端出一个雕花的金盘,上面放着几个洗的干干净净的紫里头红的葡萄,她又拿来一只雪白的瓷碗,捏起一只紫葡萄细细地拨开,一只只放到碗里,等剥了约莫十来只,才把碗放到苏辛芙的眼下,苏辛芙拿起傻子姚起一只递进嘴里,许久没有出声音。还是素绢先开的口:“夫人,我去给你切只西瓜吧,这您爱吃的。”
苏辛芙不说话,素绢立即转身出去。
邓素娟出去后,苏辛芙突然把房间的门反锁上。
躲在床底下的姗扶看到她的脚步在靠近,心里说不出的紧张,不自觉往后缩去,缩了一缩才发现,她已经没有退路。
苏辛芙坐到床边,轻声问道:“殷骨,想吃葡萄吗?”
姗扶听得一惊,作为女子竟然直呼夫君名讳,传闻两人是大小要好的关系,看来真是不假。
“好啊。”
夫君竟然回答了,姗夫惊得险些叫出声,脸色刹那一白。
“我要你喂我。”
“殷骨,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坏了?”
姗扶的脸色由苍白渐渐变为红润,她眼中满是同情,可怜的苏辛芙此时此刻竟然在同自己演戏,一个人同时扮演夫妻两种角色。她可以理解,因为她们同样孤独寂寞。
苏辛芙得不到这个男人陪伴,而她呢,也未必得到过他的真心。
尴尬而苍白的笑声很快就停了下来,长久的寂静之中,头上的床板震了一震,姗扶疑惑不已,竖起耳朵,捕捉着不易察觉的动静。
怎么会有轻轻嗯吟声。这个时候,苏辛芙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夫君的身上,所以姗扶忍不住探出头。
眼下这一幕,让她的脸嗖的涨红。
苏辛芙口里含着葡萄,嘴对嘴地喂殷骨,表情痴迷而陶醉。
她捂住惊讶的嘴巴,悄悄缩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