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不安地过了十日,西院那儿整日丝竹靡靡,哪有一点儿静养的样子。因为忧思过度,姗扶的身体每况愈下,而浅碧也跟着着急。
十日之后,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子在府外咚咚咚砸门,进了门一句话不说直冲东院而来。
姗扶正坐在庭前赏花,这么大的动静吓了他一跳。
浅碧立即挡在姗扶面前,喝退她:“来人。”
那女子记得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地板似乎都被敲裂了。
“夫人,您救救我吧。”
刚冲过来的殷小虎立即僵在当场,这女人发出的是男人的声音,这声音还有点儿耳熟……
浅碧低呼:“李大夫……”
女人羞怯地点点头。
浅碧立即命人封闭院门,而后用又好奇又鄙夷的神态审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李大夫哭诉说:“我去找独牙大夫,说是要一张别人认不出来的,谁知道他给我换了一张女人的面孔,这下好了,连我老婆都认不出来了。”
殷小虎拧大腿,死活忍住没笑出声。
浅碧冷笑:“你来找我们干什么?”
“我寻思着风声过去了,回来找独牙把脸换回来,可是他告诉我,我的脸已经被你们买走了。”
浅碧疑惑:“我们时候买了你的脸?”
殷小虎提醒:“上次你给了独牙大夫两锭银子。”
两锭银子就够买的一张脸,他这儿脸也太不值钱了。
“现在只有你们开口,他才能帮我换脸,我求求你们了,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他边说边磕头,咚咚咚的像把地板敲碎。
“现在知道求我们了,早干嘛去了?”浅碧出言讥讽。
姗扶觉得他可怜,拉拉浅碧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浅碧这才收敛些:“要我帮你也行,你得告诉我,少爷到底生的什么病?”
李大夫面露难色,咬咬牙说:“罢了,医者仁心,我也不能再违背连心做事,殷少爷并没有生病,而是……昏迷。”
“废话,我先知道的是少爷为什么会昏迷?”
“想是被人喂了药,只是我医术不精,实在不知是什么药。”
浅碧冷冷地哼笑:“李大仁不是以医仙自居吗?您趟上挂的那幅画,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仰望一番呢,您这么如此自谦。”
“我卑鄙,我无耻,我知错,但请姑娘绕我一命,放我一条生路。”
浅碧想了一想:“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跟我去官府指正苏辛芙。”
李大夫惊恐地摇头,脸色惨白:“不行不行,让我去自寻死路,您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您忘了县官老爷是什么人?”
经他这么已提醒,浅碧才想起这一茬。
难道就这样任由苏辛芙胡作非为?
姗扶叹气,拍拍浅碧的手背,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人,眼神宽容而平静。
浅碧不甘心,殷小虎上前一步对着李大夫说:“我带你去找独牙大夫。”
“住手,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浅碧不甘心,劝姗扶千万不要放弃这个好机会,无论如何得请楼中诸位长辈做主。
殷小虎在一旁听得着急,没人比他更了解酿百酒的长辈们,他们个个都是精明的生意人,要他们为了一个哑女得罪知府大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仅凭一个大夫的一面之词如何能让他们相信,最重要的还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根本就在等着看老哥的下场。
殷小虎说:“浅碧姐姐,先不要伸张吧,若是惊动了苏辛芙,变成了她在暗,我们在明了。”
姗扶赞同地点头。
浅碧这才勉为其难地放过李大夫。
李大夫感激涕零地对着姗扶磕头:“夫人心地善良,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浅碧也听了姗扶的话,暂时不做声张。
两人回到房间,关上门来,姗扶十分忧虑,面色更加憔悴,挨着主榻躺。
姗扶为他拿了件披风,这时候外面有丫头传话:“浅碧姐,辛夫人派人送糕点来了。”浅碧放下披风,往前面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回头看姗扶,却见姗扶紧紧皱着眉头。
浅碧开门出去,与人说话的声音很是轻快:“姗夫人正在午睡,把这点心交给我吧。”
西院的丫鬟说:“我们夫人亲自叮嘱,一定要看着姗夫人吃下,她才能向少爷交代。”
浅碧也不恼,款款而笑:“那你就站这儿等着吧,等夫人休息醒来。”
“是。”
浅碧走进房门,反手关上门说道:“大兄,说是少爷的心意,点心什么的咱们又不缺,这里面有诈,我这就把它扔了。”
苏辛芙对一个哑女何时如此客气过,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送来点心。看来李大夫的事情,她已经开始生疑。
这时候打理花园的老婆子走了进来,她是临时顶工的,又是乡下来的,没什么规矩,张口就用当着浓重方言的话问:“要打理哪旮旯?”
浅碧低斥:“放肆。”转眼间她手里拿着篮子,心觉是个好机会,便把糕点倒进去。
老婆子连忙伸出粗壮的胳膊拦住她:“你这小姑娘真是不懂事,没出嫁不知柴米贵,竟这么糟蹋粮食。”
被她这么一嚷,站在外面的丫鬟也听到了。站在门外探头探脑。
浅碧恼了:“我这个老婆子这么这么没规矩,哎!”
姗扶从踏上站起来,扶着浅碧的手打开门,那丫头正贴在门上听动静,姗扶脸色平静地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第一块之后是第二块,第二块之后是第三块。
吃着吃着,一阵作呕。
丫鬟吓得不轻,浅碧心疼地拍着姗扶的背,冷瞥她一眼:“看够了吗,能回去复命了吗?”
小丫鬟连忙点头,忙不迭地走了。
“夫人,等少爷醒过来,您一定得让她好好整治整治苏辛芙。”
姗扶只是无奈笑笑,她心里清楚,要么别让这个女人加进来,她一旦嫁进来,她的地位就会更加尴尬,就算殷骨有心,酿百酒的前辈也是不会同意的。
丫鬟向素绢如实回复,素绢把这些话传给苏辛芙,他坐在床沿,用询问的语气说:“你说,我要真在糕点里下毒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
素绢刚要回话,只说了一个字,却看到主子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她身上,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姑爷,素绢立即退后两步。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人回答。
苏辛芙自言自语地说:“早这样就好了,你能安安静静地陪着我,听我说话,我很开心也很满足。”
仍然没有人回答她。
她便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我堂堂知府千金,从没有如此卑微地对待过别人,只有你听不到的时候,我才敢对你说这些话。”她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像平常夫妻一般。这一次,他没有再抗拒。
冰冷的手指贴着她细腻的脸颊,女子的笑容在他掌心绽放,如此和谐而美好。
“若你一直这么睡小去,那该有多好。”她低声细喃。“从此以后,你只属于我。”她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希望能看到他脸上出现一丝细微的变化,她的心情是如此矛盾,一边希望他永远不要醒来,一边又希望他能给她回应。****这场戏台上,总不能只有她一个青衣。
“若你醒来,还愿意听我这些话,我可以……用我的余生做交换。”
这时候天空划过一阵响雷,窗外顷刻间下起了滂沱大雨,这是酒城从未现过的大雨。而那一日刚巧酒城正举行侍酒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