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身体不适又不肯看大夫,大少爷衣不解带地在床边陪坐了一夜,这个消息在府里很快地传开。乓乓几声脆响,另一位夫人的房间闹得炸开了锅,满地的碎瓷片,丫鬟捂着耳朵站在门外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生怕走错一步,脚底板会被扎个锥心疼。
“我养了一群什么样的奴才,没用,没用……”直到屋子的东西被摔了个精光,她才精疲力竭地坐在椅子上。
陪嫁过来的丫头惶恐地站在门外:“夫人息怒,夫人息怒。”说着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一众奴才训斥:“今天的事,都给我闭上嘴,赶快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换上一模一样的。”
“你给我闭嘴。”苏辛芙踢开脚边的碎瓷片,“去告诉殷骨……”
“什么,小姐……”素绢陪嫁过来前就已经做好了收到姑爷冷遇的心里准备,她相信小姐也是如此,大家先忍一时之气,日后再做较量。可是没想到,姑爷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两位夫人分别居住在东西两院,自打成亲后,姑爷根本没有踏足过她们所居住的西院。
在下人看来,姑爷根本是把他们夫人当吃闲饭的给供了起来。如果不是有着知府小姐这样的家室撑腰,她们的日子别提多难熬了。
“小姐,姑爷本来就对您不满,这事儿要是让他知道,您只会落个悍妇的罪名,到时候他就更加有理由往东院跑了。”
苏辛芙一时气昏头,被丫鬟这么一提醒才清醒了,殷骨的脾气她是了解的,跟他硬碰硬,到时候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好处。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凭什么把一向孤傲的殷骨迷得神魂颠倒。
下人们用世间难寻、谪仙下凡来形容夸赞那个女子的美貌,她虽然怀疑有以讹传讹过分夸张之嫌,但是面对众口一词的,她不得不信。那个女子怕是比她美吧,苏辛芙抚摩自己的脸颊,喃喃说道:“我想见她。”自从进府后,殷府的两个平妻相互之间根本没碰过面。一是因为东院那位身居简出,与世无争,其实在下人们看来,是他们的少爷不乐意她和别人多走动,有点禁足的意味。二来西院那位心高气傲,对于见面之事根本不屑一顾。三来,他们一天不碰面,当下人们的就多一天好日子。一个有少爷撑腰,一个有知府当靠山,任谁也得罪不起。
素绢以为苏辛芙口中的她指的是姑爷,笑着安慰:“小姐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急?她急吗?苏辛芙扪心自问,五年过去,她以为她不会再为他着急,她以为她想要的是飞出这个小小的酒城,可是当食色宴上他抛出那一个诱人的条件时,她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
这是一个机会,哪怕是做妾,也是一个机会。苏辛芙的瞳孔缩了缩,手指伸进袖子内握住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素绢儿,我要见他。”这一次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殷骨。
丫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小姐放心,只要您保重自己,素绢就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一定把姑爷请过来。”
“慢着……”她幽幽说道,比起刚才,此刻的她冷静地异乎寻常。
素绢回头看她,见她不言语,转过身指挥其余下人:“你们快去把屋里的东西照原样各买……三份回来。”
众人应是,从素绢手里领了银子,各自退下。
素绢关上门,脚步小心躲开地上的碎片,走到小姐身边行礼:“小姐有何吩咐?”
“把那块碎片捡起来。”苏辛芙指着不远处花瓶的一大块碎片说着。
素绢不问为什么,照做了。
“看得出是什么质地吗?”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缓缓问道。
素绢不仅是苏府的顶级丫鬟更是苏辛芙的心腹,吃穿用度也都是好的,凡是苏辛芙的用过的东西,她都略知一二,她低头仔细观察了一番:“釉面光亮,细腻,是极好的彩瓷。”
“你敢摔它?”
“只要是小姐吩咐的,素娟没有不敢的。”她的嘴一直很巧。
“很好。”她说着挽起衣袖,露出自己的半截胳膊:“我下不了手,你来。”
“小姐……你。”素绢的手发抖,不敢相信地看她。
“不是听凭我吩咐,怎么,这就不敢了?”
素绢咬咬牙上前一步:“既是小姐的命令,素绢自当遵从,但是……请小姐明示,否则素绢无法跟老爷交代。”
她微微叹气:“不如此,他怎么肯见我。”
“小姐,我们去找老爷,请老爷给我们做主。”素绢不忍心地说。
“别忘了,我现在已经是殷府的少夫人,这件事不能让老爷知道。”苏辛芙说完,闭上眼睛。
素绢抬起手,碎片的切口锋利逼人。
而此时此刻的殷骨正守在姗扶的床边,脸上露出一股倦意和疲惫。姗扶的贴身婢女浅碧好几次劝他他下去休息,有几次都跪在了地上,可他仍部位所动,跟一尊雕塑似的坐在床边,好像扎了根。
殷小虎看得呆住,从前他生病,只知道一睁开眼就能看见老哥,可她从没想过,老哥在她的床边守了多久。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有些痛苦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候,房间外传来一阵噪杂。浅碧不惊动少爷,匆匆走过去看个究竟,见是东院子的素绢,立即拉下脸来:“我当是谁呢?今儿吹的什么风竟然把素绢姑娘吹来了?”
大家都是奴才,素绢也犯不着跟她客气,何况她以前在苏府也是横行惯了的:“滚开,我要见我家姑爷。”
“你家姑爷,素娟姐姐可别忘了,这里是殷府,什么你家的你家的……”
素绢不想耽误正事,按捺不发:“我要见少爷……”
“等着。”浅碧看她一眼,施施然朝房间里走去,对着殷骨软声禀告:“少爷,东院的苏夫人派人来请您。”
“什么事情?”他的目光不曾离开姗扶苍白的脸。
浅碧想了想:“少爷,您都在这儿坐了一夜,这一夜没睡多伤身体,夫人是体谅您,请您过去休息。”
听她这么一说,殷骨立即拉下脸,呵斥:“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家主子身体不适,你还替别人说话。”
浅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她的声音虽然惶恐不安,但是她的表情却截然相反。
从殷小虎的角度看去,刚好看得到他低时候脸上的笑意。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一道人影突然冲进来,吓了他们一跳。
浅碧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冲进来的素绢扑通一声跪在她的身旁:“少爷,请救救我们家小姐。”
殷骨冷笑:“这里是殷府,没有你家小姐。”
素绢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求您救救辛夫人。”她口里的辛夫人就是苏辛芙,苏辛芙和姗扶是地位一样的平妻,他不能当着他的面直接叫苏辛芙为殷夫人,最为妥当的是换个字冠在夫人的头衔前,但是苏辛芙入了殷府在官冠上自己的姓氏又会惹殷骨不高兴,所以这个辛字是最恰当不过的。
殷骨语气缓和了些:“起来说话。”
“是。”素绢敛裙起身,得意地盯了眼仍跪在地上的浅碧:“大少爷,辛夫人昨夜去酒楼找您,您不在,酒楼里又有人闹事儿,结果误伤了夫人,夫人怕您担心,一直让我瞒着,可是……”
“可是什么?”
“可我实在担心辛夫人,她烧得迷迷糊糊的还念叨您的名字呢?”素绢说着便嘤嘤啜泣。
殷骨面露不忍:“请大夫了吗?”
“大夫来看了,说是皮外伤,但是内有郁结,导致经脉不通,所以难以痊愈。”
殷骨按了按额头,长叹一声:“我是该去看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