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看了那个搭膊,加上有羊膻味,可是俺也不能肯定,可是,我们拿着这个搭膊多方打探,才确信这搭膊是张顺的屠宰牙行所用。”
一说到张顺,曹谦吃了一惊,这事情怎么还把张顺扯了进来,真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我们领着伙计去和张顺理论,可是张顺失口否认,答应一定会查清楚;张顺还假惺惺问起贤弟,当他知道贤弟被冤入狱,还执意前来看望,碰巧贤弟险遭暗算,那时冯二就要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你,可是俺知道,贤弟在狱内尚不能自保,哪还能管这些事,俺就没让伙计告诉你。”
曹谦没说话,在李季面前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刚刚让尹师绮吃了瘪,张顺又插了进来,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季看了看曹谦,说道:“反正贤弟已经知道了,不如都告诉了你吧,就在贤弟在狱内的几天,张顺这伙人不但抢了我们用命拼来的钱财,还屡次砸我们的场子,更可恨的是,张仲也投到张顺的门下,带领着一群人,几次三番到我们的赌坊和市井地盘中骚扰,贤弟在狱内的这几日里,伙计们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已经和汝阳县内各方泼皮群斗好几次了。”
嗯?
曹谦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住一枚铜钱,他自己被栽赃下狱,接着是钱财被抢,然后就是被公然挑战,环环相扣,只怕不出几天,就会自乱阵脚,他就算不死,这么长时间以来苦心经营的一切也会瓦解。
“哥哥,听我的,就算张顺他们再怎么嚣张,你和伙计们一定要忍,我曹谦会尽快洗脱罪名,出来后咱们再说。”
听曹谦这一说,李季点点头,道:“还是贤弟做事有头脑,俺也明白,我们一旦和张顺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是要便宜了尹师绮?”
“说的对,对于张顺,我还是觉得事情有蹊跷,不管张顺手下做什么,我们不要和张顺翻脸,我觉得,张顺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我和他只打过两次交道,但我相信我的感觉,哥哥也不要认为,我曹谦受了他一点小恩惠就……”
“明白,那贤弟现在想怎么做?”
“我在狱中听刘大昴说,于家人把那具女尸下葬了?”
“正是。”
“那我……哥哥可知道埋在哪里?”
“知道。”
“带我去。”
“贤弟要做什么?”
“开棺验尸。”
一听曹谦要开棺验尸,李季的嘴巴一下张大再也合不拢,开棺验尸可不是随便说说,而且还是私自开棺验尸,一旦败露,只怕会再一次让于家人抓住把柄,想要洗清罪名,那就更难于登天。
“到现在,我只想到这一个办法,快带我去,天亮前,我必须回去。还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听曹谦这么一说,李季心下一横,的确没办法了,越是在没办法的时候,越是要敢于冒险,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接下来,李季带路,曹谦跟在李季身后,奔汝阳县北郊而去。
二人走得很快,李季半路上返回到县西那个原本荒废的院落,将李虎和吴超叫来,并带上挖土用的铁锨,和曹谦汇合。
李虎和吴超见了曹谦,自然是一阵欢欣,至于担忧的心情,自不用多说。
四个人趁夜色朝县北郊马不停蹄,很快到了北郊的坟地。
这里据说风水极佳,葬人最好不过,因此汝阳县内的住民,一旦有家人过世,往往葬在这里,尤其是一些人家几代人都葬在一起,成为家族墓葬,因此这里的坟茔几乎占满了面南背北的山坡。
此时夜色死死压住了整个山坡,加上秋风飒飒,吹动山上的树木摇动,枝叶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四个人站在山脚下,在夜色中也清楚地看到,密密麻麻的坟茔如同蓄势待发的怪兽,蛰伏在草丛中,为游荡不定的秋风增加了几分寒意。
相对于曹谦,李季和李虎、吴超明显生出惧意,脚步也慢了下来。曹谦不信鬼神,但也不能够强求这三个人和曹谦一样不畏惧这阴森去处。
曹谦回头对李季说道:“这山坡上如此之多的坟,如何能找到哪个是下葬那个女尸的?”
李季深吸一口起道:“这几天俺一直拍伙计们轮流注视着于家的举动,那女尸被下葬时,伙计也跟踪过来,虽然俺未亲眼所见,但大致的方位,还是能找到的。”
“哥哥只管告诉我在哪个方位,我自己去就是了,你和两位弟兄在这里等我。”
听了曹谦的话,这三个人同时瞪起了眼睛,李季道:“三郎,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大小也算是在汝阳县能叫出名号的汉子,这挖坟的勾当,如何能怕。”
李季说着大踏步朝山坡走去,李虎和吴超紧随其后,曹谦心里暗笑,跟在他们身后上了山坡。
四个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女尸下葬堆起的新坟。
坟前立着一块木牌,上用黑墨书写:亡女于氏秀娘之墓父于广谨立。
字迹写的……连曹谦这个从后世穿越来的、不太懂写毛笔字的人,都觉得这字太寒碜了,那木牌也龟裂了几处,更增加了几分寒碜。
看到这一切,曹谦心里更有了几分把握。
四个人相互看看,主要是另外三个人看曹谦。
曹谦一把从李虎手中抢过铁锨,斩钉截铁道:“挖!”
曹谦说干就干,挥舞着铁锨开始挖坟。
挖坟掘墓,在宋代绝对是砍头的勾当,不过,已经逼到了这一步,也顾不得许多了,吴超手里有铁掀,也跟曹谦一同挖土。
因为是新坟,土质非常松软,挖起来不是那么吃力,李虎和李季二人在曹谦和吴超身后站了一会儿,就上来接替一下。
四个人摸着黑,换了三班后,坟上的土被挖平,露出了棺材。
曹谦不是第一次见到棺材,在为老曹三和单翠娘父母停尸的那些天里,特意让冯二从棺材铺里赊来杉木棺材,不知要比眼前这棺材好了多少倍,尽管夜色昏暗,曹谦还是看清楚眼前这个棺材,薄还不算,还没上漆,没上漆不算,材板之间,居然还有缝隙,曹谦真替这个冤死的女性感到不平,被残害至死,入土时,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将棺材周边的浮土都掀到一旁,曹谦和李季一起用铁锨转圈撬棺盖,随着每一根棺材钉脱离木头发出的磨牙一样的声音,棺材盖子逐渐脱离的主体,最后所有的棺材钉被撬起,曹谦将薄薄的棺材盖一把掀掉,里面的女尸立即呈现在眼前。
李虎和吴超快速后退了一步,小心张望着棺材内的女尸。
曹谦并不躲避,看了一眼女尸,因为天黑,只能看出女尸大致的形状,太细节的东西看不到。
四个人同时点起了火把,秋风吹得火光摇曳,躺在棺内的女尸被摇曳的火光照应得飘忽不定,似乎活了一般。
李虎和吴超解下挂在腰带上的酒葫芦,不停地喝着驱寒和壮胆,连李季也喝了一些,曹谦却不喝酒,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女尸。
他曹谦被冤枉奸杀女性,蒙冤入狱,还险些点丧命,如今第一次看到这具被自己“奸杀”的女尸,自然要仔细观看,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不过曹谦很快就苦笑起来,说是开棺验尸,他曹谦哪里懂得验尸?他只不过是想看看,于家人咬定这是于秀娘,他曹谦既然没写休书,那么他和于秀娘还有着夫妻名分,自然也要认尸,但曹谦被逮捕的时候,根本没被安排认尸,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他要破解一下,既然洪宽在尹师绮的授意下,不给他机会,那么只好就采用这种手段了。
四个人一齐将火把伸向棺材,将女尸从头到脚照得分明;却见女尸蓬头粗服,根本就是草草入殓,女尸的脸上盖了一张白布,曹谦弯腰伸手将女尸脸上的白布揭去,因为正值深秋,天干物燥,天气转冷,女尸入殓后,保存仍然较好,脸部仍像刚被发现时一样,血肉模糊,李季和李虎、吴超三个人一见女尸被毁的容貌,一齐转过脸去,不忍卒睹。
曹谦对女尸看个仔细,虽然这女尸的容貌损毁得厉害,但从脸形和身形上看,曹谦判断出女尸不是于秀娘,尽管于秀娘和他没有夫妻之实,但好歹在新婚头一个月里,还和他父子俩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在一起,夫妻之间虽从未同眠共枕,但总的来说曹谦熟悉了于秀娘的样貌。于秀娘脸型偏狭,身形瘦削,典型的“燕瘦”美女,眼前这具女尸呢,身长的确和于秀娘接近,但她的脸形偏圆,再看她的腰腿也较于秀娘的粗壮;看出这些差别后,曹谦再一次将女尸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差别越找越多,于秀娘裹脚,女尸则是天足,于秀娘除了做一些女红,根本不事生产,手指保养得滑腻纤细,女尸的手却显得粗糙结实,于秀娘平时头饰、首饰根本不离身,女尸身上,不见任何一件哪怕是最便宜的首饰,再说,如此草草入殓,用脚后跟也能想明白,于老九绝对不会这样对待故去的女儿的……和于秀娘做有名无实夫妻的曹谦,尚且看出如此之多的差别,他们于家人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最后,曹谦又看了一下女尸的耳朵,还极为令人惊悚地伸手摸了一下女尸的耳垂,然后站起身来。
曹谦对女尸的验看完毕后,对其他三人道:“我看完了,咱们赶快把人重新葬好。”
说着话,四个人重新将棺材盖上,捡石头将棺材钉重新钉回去,接着填土,将坟包按照原来的样子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