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脚步声响,有三个人走到曹谦所在监房的木栅门前。
为首的人朝里观看,恰巧和曹谦的眼神对上。
“你可是今日刚进来的囚犯曹谦?”
说话的这个人一身青色的低品级官袍,头戴无翅幞头,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脸部,但似乎留有一些胡须。
“对,我是。”曹谦根据这个人说话的语气还有架子,判断出一定是狱内管事的。
这个人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是这里的节级,早听说了你曹谦的名声,不过任你是什么凶神恶煞,到了这里,管教你粉身碎骨。”
“贵姓?”曹谦没有什么反应,平静地看着这个自称是节级的人。
“免贵姓黄,单字一个谷,在这里,牢子和犯人,都归俺管,你曹谦在外头就算是天王老子,到了这里,也得认俺为天王老子。”
“我曹谦初来,还不懂这里的规矩,还望黄节级多多关照才是。”曹谦面对狂横得一塌糊涂的黄节级,仍是很客气。
显然曹谦的客气话,并未使黄节级满意,哼了一声,带着身后的两名牢子,头也不回走了。
回想着黄节级充满杀气的脸,曹谦更为清楚,尹师绮背后操纵将他弄进这里来,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最终目的是让他曹谦死在这里;曹谦自从见了那个黄节级后,已然清楚,这个黄节级一看便知是狱中酷吏,只要打通了他的关节,他最少能为曹谦设计出一百种一上的死法,总之曹谦一天不离开这里,种种“意外”就在等着他。
想到这里,曹谦有些迷惘,这一回虎落平阳,真有可能死在这里吗?
曹谦刚被送进来的时候,叶都头曾说,会有人送饭来。可是曹谦模糊地感觉到,他来这里已经超过一天了,一直水米未沾,虽然一直未动,可是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口中干渴不说,身上也因为饥饿,有些虚脱。
“喂,有人吗,不是说能送饭吗,怎么还没来送饭?”
曹谦站起身,走到木栅门前,冲着外头喊道。
然而曹谦的喊叫如泥牛入海,跟本没人应声,那怕是牢子前来呵斥也没有。
其实曹谦不喊也明白,交锋已经开始,将他关在这里,断了水米,相信用不上三天,他曹谦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任何人吃饱喝足后,都能轻易地要了曹谦的命。
这可真是釜底抽薪的损招儿,一个人任你多么叱诧风云,万人难敌,只要断了吃喝,生命就会被饥饿吞噬。
曹谦想到这些,饥饿感以更快的速度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心也越发慌了起来。
李季等人被隔绝在监狱外,跟本帮不上他曹谦,曹谦犹如困兽一般,除了血肉之躯,别无长物,怎么才能摆脱眼前这个被活活饿死的困境呢?
最后曹谦终于无力地倒在角落,脸埋在稻草堆里,一动也不动。
其实就在曹谦徘徊过后,终于无力倒下的这段时间里,几双眼睛一直没放过曹谦的一举一动。
曹谦一直静止不动,放慢呼吸,头脑中昏昏沉沉,似乎睡了过去,突然一阵轻微的声响,使曹谦立即清醒过来,虽然没动,但将精力集中在耳朵上,警觉地听着声响。
应该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随着脚步声响,陆续进来几个人,有人说道:“你们这几个腌臜厮老实点,当心让你们吃了杀威棒去。”
原来是牢子往曹谦所在的牢房里放进来几名犯人。
接下来就是一阵走动声,继而没了动静,曹谦知道刚进来的这些人都坐下来,通过脚步声,曹谦判断大概进来五个人。
曹谦虽然没动,实则他意识到,进来的这五个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饥渴交加,使曹谦非常虚弱,他一直没动,连呼吸都放慢,在旁人看来,这人差不多是休克了,其实曹谦在最大限度保持体力,只要有一线生机,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一只手悄悄地拍了曹谦的肩头一下,曹谦故意没动,这只手再一次拍了曹谦一下,曹谦还是不动。
这只手拍了曹谦两次,曹谦都没动,然而这只手的主人似乎并不放心两次试探的结果,缓缓地伸向曹谦的鼻孔。
曹谦虽然虚弱,不过还是觉得好笑,故意将呼吸放得更慢,几乎是气若游丝。
突然一阵刺痛,从曹谦的后背传来,要是换作平时,曹谦一定会一激灵,但此时因为有所准备,曹谦仍忍住刺痛,一动不动。
原来这五个人当中,不知是谁,用针刺了曹谦一下。针刺带来的剧痛,一般会使人很本能地动一下,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虚弱,用这个办法来再好不过。
然而他们没料到,曹谦的警觉加上他是一个奇葩,根本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咦,才三天,就快饿死了?”一个小的几乎跟喘气一样声音说道。
“哼,让你一连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瞧瞧,别看这厮如此凶悍,却也是肉体凡胎。”
“就是,相公这一计甚妙,不费吹灰之力就要了这厮的命。”
……
这五个人的对话,曹谦听得清清楚楚,果然不出所料,真的是尹师绮背后操纵。
“看样子,他饥渴交加,只怕瘫了,动手吧。”一个声音又道。
“原本是想再饿他两天的,只是相公着急要他死,也只好此时动手,手脚要干净些。”
“对,待他死后,再吊起来,做成畏罪自绝,真要有人追究起来,也找不到痕迹……”
曹谦仔细听着,不觉间一阵毛骨悚然,若不是他警觉,此时昏睡过去,只怕死得悄无声息,幸亏曹谦察觉,不过,要是再拖上两天,不用任何人动手,只怕也要气绝身亡。曹谦知道,在对他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对手犯下的任何错误,都是生机。
哼,尹师绮,你着急要我死,可我就是死不了。
想到这里,曹谦突然意识到,此番他虽然察觉到有人即将动手谋害他,但对方有五个人,他自己只是一个人,而且还是连渴带饿奄奄一息的人……
已经有人接下系腰的布带,轻轻地套向曹谦的脖子,其他四个人不放心,分别按住曹谦的躯干和四肢……
曹谦趁着这些人的力还未使足,猛然伸出手来抓住试图用布带套住他的脖子的人,往怀中一带,使他的脸贴近自己的嘴边,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下去。
试图勒死曹谦的人,跟本没料到看似奄奄一息的曹谦会猝然发难,一侧脸颊被曹谦死死咬住,疼得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另外四个人一惊之下,来不及用力,被曹谦手脚齐用,踢打到一旁。
曹谦这一咬用足了气力,竟然生生将这个人的脸咬下一块肉来,肉一脱离脸部,这个人立即倒在地上,捂住血淋淋的脸部,满地打滚。
另外四个人惊魂未定地看着慢慢坐起来的曹谦,他们不明白,明明三天水米未沾的曹谦,已经虚弱得昏迷过去,此时何以仍能够这么凶悍?刚刚针刺过曹谦的那个人更不明白,曹谦为何能生生忍住这一刺?
曹谦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动手谋害他这五个人,被曹谦咬去一块脸肉的,仍疼得没起来,另外四个站成半圆队形,看着曹谦。这几个人虽然衣衫褴褛,头发散乱,一脸污垢,但看脸部都很丰满,身上也很健壮,身上也没有伤痕,显然不是囚犯,而是从外头被派进来、伪装起来的杀手。曹谦觉得他们看着眼熟,但无奈挨饿之后,头脑有些晕乎,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些人的来头。
曹谦贴着墙慢慢站起来,吐掉口中那块人肉,抬手抹去鲜血,但脸上却被抹得血红一片,看起来狰狞异常。
其实曹谦清楚,眼前这些人只要一齐扑上来,就算他曹谦有三头六臂,但在虚弱之下,如何能应付?
这时被曹谦咬去一块脸肉的人捂着伤口站起来,血染红了半身衣裳,仍从指缝中不断渗出。只见他一指曹谦,“你……你……”
“很疼是吗,你们是来要我的命是吧。”曹谦靠住墙壁,尽量不让他们看出他虚弱得连站立都很困难。突然脚下踩到一样东西,应该是砖头,曹谦心里一喜,真是老天助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随意地贴墙蹲下。
“曹谦,我看你连站都站不住,如何能对付我等。”其中一个人说道。
曹谦冷哼了一下道:“你们觉得我不行了,好啊,谁过来试一下,是一个一个的来,还是一起来?”
这五个人一个也没动,曹谦明白这是胆怯。曹谦已经在汝阳县树立了威名,想来这些人谁也不敢轻易撄其锋,否则,怎么会断了曹谦三天饮食,待曹谦虚弱不堪后,再派来五个人来动手?
曹谦就这么蹲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五个人,其实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煎熬?刚才下嘴咬去其中一个人的脸肉,接着双方对峙,已经消耗了曹谦剩余的精力,现在,连眼皮都好似千斤重,头也重得几乎要从肩膀上滚下来,看眼前这些人,出现了重影。
接下来又是雪上加霜,这五个人并非空着手进来的,他们从衣服当中扽出短刀,准备逼近曹谦。
哼哼,你们用短刀,那我只好用板砖了。
但曹谦手上戴着枷,本事施展不出来,不过,这木制的手枷抡起来,倒也能抵挡一阵;但是,毕竟对手是五个人,手里还都有短刀,自己只有手上的木枷,还有脚下的一块砖头,以及虚弱不堪的身体。
看起来,这一战曹谦根本占不到半点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