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们进来。”
这名衙役再一次跑了出去,等返回时,身后跟着十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李季,其次是冯二、冯老混还有三卓子等伙计。
这些人一进来,立即跪倒一片,齐声对刘大昴说道:“大人,冤枉!”
“各位免礼,冤从何来。”刘大昴的嘴角泛起不易被察觉的微笑。
“大人,我们是为曹谦喊冤。”李季冲着刘大昴拱手道。
“你们说曹谦冤枉?”
“正是。”
洪宽的脸上一阵抽搐,喝道:“大胆刁民,曹谦奸杀于秀娘,案情清楚,你们竟敢替他喊冤,莫不是你们一起做下的案?”
“大人如何认定,是曹谦奸杀的于秀娘,又如何认定,我们是同案犯?”李季反问道。
“有人证在此。”洪宽一指于老九。
“不知案情如何,还请大人赐教。”李季冲着刘大昴道。
刘大昴简单地将发现女尸的地点、过程、验尸结果、认尸,一直到曹谦被拘到这里简单说了一遍。
“大人,如此看来,曹谦确有杀人动机,不过……在俺看来,尚有几处纰漏,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季稍沉吟了一下,说道。
刘大昴巴不得这样,忙说道:“请讲。”
“这第一,要是曹谦真的奸杀于秀娘,为了掩盖罪行,毁去尸体容貌,他能想到这一点,自然也会想到,尸体的衣服会被人认出,为何不换掉,或者干脆剥光,这样岂不更彻底?能想到毁容貌掩盖罪行,怎么会想不到衣服会被人认出这一点呢?
“这第二,大人是否弄清楚,如果曹谦真的杀了于秀娘,是在哪杀的呢?福光寺吗?怕是不对吧,福光寺显然是抛尸地,那杀人地呢?
“这第三,于秀娘是怎么被的杀的,或者说,是用什么办法杀的,杀人的凶器找到了吗,至少女尸面部被毁,毁掉面容的利器呢?
“这第四吗……于老九说三天前的晚上,是曹谦将于秀娘从于家找了出去,再也没回来,我等却可以证实,曹谦一直在跟我们饮酒,喝得大醉,不光是我们弟兄,还有汝阳县的几个富户也在其中,这酒,还是那些富户请的,答谢我等帮他们震慑打秋风的泼皮们。大人,你看,如此之多的纰漏,如何定下曹谦的杀人之罪?”
李季逐条将他找出的破绽罗列出来,刘大昴连连点头,“说得好,本官对此案也尚有许多疑问,这位兄台的一番话,令本官茅塞顿开。”
“大人。”李季继续说道:“此案还有一关键处,就是这女尸究竟是不是于秀娘。”
曹谦马上接过李季话的继续说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女尸的面容虽然被毁,不过,人的身上总有一些别人没有的特征,可惜,我曹谦和于秀娘空有夫妻之名,对这些并不清楚,不过可问一下于家人,或者我的岳母,说出于秀娘身上尤其是私密处是否有一些黑痣或者胎记等记号,如果有,再查看女尸,要是能对上,女尸就是于秀娘,要是没有,女尸就不是于秀娘。”
于老九在一旁听了曹谦的话,脸上顿时是一阵抽搐,忙道:“不可不可,俺的女儿已经死得很惨了,切不可再让她的身体被人观瞧,求大人明鉴,为我的女儿伸冤,让她早日入土为安啊!”说着捣蒜般冲着刘大昴磕起头来。
刘大昴明白曹谦说的办法,切中要害,但于老九作为家属反对,自然是不能强求。
“大人,家属反对继续勘验尸体,我看,罢了吧。”洪宽面露得意之色。
“罢了。”刘大昴有些泄气。
到了这一步,曹谦知道自己再冤枉,也没有太多的办法,毕竟宋代刑事勘验技术和他穿越前的时代真是天壤之别,什么血型和DNA检测,什么指纹查验,什么现场痕迹检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是天书奇谈,虽然明白是有人执意栽赃,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人,此案到这一步,虽不能证明曹谦没杀人,可也不能证明曹谦杀了人,您看……”李季不失时机地说道。
“这……”刘大昴有些犯难,一具被奸杀、毁去容貌的女尸,一个有着杀人动机的市井泼皮,加上漏洞百出案情,真的要比他素爱的吟风弄月要棘手得多……
“大人,既然如此,我看,不如暂时将曹谦收押,此案从长计议如何。”洪宽突然说道。
“嗯?”刘大昴看了一眼洪宽,他虽然反感这个同僚,但也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坏,曹谦虽没定罪,但不等于洗清罪名,暂时看押,待案件有了转机,如果曹谦清白,再释放也不迟,万一曹谦是真凶,也防止他逍遥法外。
“那就这样吧。”刘大昴如实重担般,宣布退堂。
曹谦虽然逃过大刑、免去屈打成招之虞,但他清楚,新一轮的交锋刚刚开始。
刘大昴宣布退堂后,衙役们在叶都头的带领下,将曹谦押往县衙后的监牢。
“叶都头留步。”李季突然叫住准备去往监牢的人们。
李季几步赶到叶都头近前,一抱腕说道:“求都头让我们弟兄说几句话。”
“李兄,请便。”叶都头也乐得做个人情,带着手下的衙役退到一旁。
曹谦戴着手枷,回头看看李季。
“贤弟,我等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曹谦对李季一笑道:“没事,清者自清。”
“在监牢中千万当心。”李季在曹谦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知道是尹师绮做的。”曹谦也小声说道。
李季点点头,换做正常的音量说道:“贤弟,监牢里不比外头,千万保重。”转过头对叶都头说道:“都头,劳烦你多多照应。”
“好说,李兄放心便是。”叶都头点头道。
“哥哥,我们……”冯二突然想对曹谦说什么。
曹谦见不光是冯二这样,连其他的伙计也是这样,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
“嗯!”李季冲伙计们一瞪眼,冯二等人在威严之下,不得不闭了口。
“出什么事了吗?”曹谦看出其中有蹊跷,问道。
“贤弟只管放心,家里有我,还有程幺哥哥,再说弟兄们都不是省油灯,倒是你,在监牢里千万小心。”
面对李季的敷衍,曹谦只得点点头,“知道了,我不在的时候,要弟兄们勤练武艺,好好打点生意,不要无事生非。”
“怎么还让他们在这里聒噪个不停,快快带下去。”洪宽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些人当中,挨个看了看李季等人。
众人一下住了口,虽然都没言语,但在对视中,无形增加了肃杀之气。
洪宽一见李季等人全无惧色,凶悍之气隐忍不发,不由得色厉内荏,哼了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曹谦和李季之间互道了声“保重”,曹谦跟随着叶都头等一班衙役,走到衙门后的监牢,曹谦觉得这里还不如尹家庄苑里的私牢,墙面全是用青砖砌就,每个监房的栅门则是木头做的,里面的采光全依靠火烛,肮脏阴暗,每个监房里都关押着一些犯人,个个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有的甚至上了脚镣。
叶都头领着曹谦到了一处没人的监牢,将上了锁的、缠住木栅门的铁链打开,拉开木栅门,客客气气地请曹谦进去。
“多有得罪,我等也是例行公事。”
“好说。”曹谦端着手上的枷迈步进去。
早有牢卒前来将栅门上锁,隔着栅门,叶都头再一次冲曹谦抱腕说道:“愿曹三郎早日沉冤得雪,我等还有公务在身,失陪了。”
“你们请便,我在这里挺好的。”曹谦笑笑,找了一处堆着稻草的角落坐下。
“这里会有人送饭,告辞。”叶都头说着,带着王四和范初九等衙役离开监牢。
等叶都头他们走了,曹谦坐在稻草堆上,靠住墙壁,暗自叹息,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尹师绮的手段,杀人抛尸后,再嫁祸于人,事情做得虽说不甚高明,但却是有效的,否则曹谦不会到了这里;此时曹谦明白,尽管案情漏洞百出,不足以让他顶罪伏法,但既然他已经在这里了,尹师绮那一方已经达到了一部分目的,下一步……
曹谦想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警觉地朝四周看看,这间牢房里只有他自己,但曹谦仍不敢大意,仔细检查了一下地面,还有墙面,都很坚固,最后检查了一下木栅的上的锁,等做完这一切后,曹谦回到刚刚进来时坐下的角落,后背靠墙,闭目养神。
因为监牢内没有自然采光,不知外头是黑天还是白天,曹谦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在养精蓄锐的过程中,已经将刚刚经历过的事情重新想了一遍。
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全是尹师绮在背后操纵,不过于秀娘的生死之迷,是这个案件的关键点,如果于秀娘活着,他曹谦自然是清白的,即使于秀娘真的死了,如此漏洞百出的案子,也有转圜余地……
但曹谦转念想到,他现在身处宋代,作为从后世穿越来的人,即使历史知识泛泛,他也读过《水浒传》,也看过一些影视剧,多少了解到了古代监狱的黑暗,一想到那些传说中的压沙袋、钉床、倒吊等等酷刑,额头上不知不觉间沁出汗水。
曹谦回想起自己穿越后,所经历的一幕一幕,无论对手多么凶悍,人数多么众多,自己都能都屡次以寡胜多,化险为夷,最后在汝阳县的黑道上树立起了声望,然而此时的处境,曹谦还没想出太好的办法应付,早在穿越前,曹谦因为街斗,也进过几次班房,不过很快由朋友保出,再说后世的监狱,相对古代来说,文明得多。
正想着,突然听到脚步声响,曹谦转过头,目光越过监房的木栅朝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