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冯二等人走远后,叶都头方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曹三郎端的深明大义,没叫你的手下难为我等,不胜感激。”
“不用客套,三位,我能知道知县大人在办什么案子吗?的确,我是领着一群人和另一伙泼皮打了一架,可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定论,怎么还?”
“这……”面对曹谦的发问,叶都头明显犹豫了一下,“三郎,我们到大堂上就知道了。”
曹谦苦笑了一下,跟随叶都头等三个做公的去往汝阳县县衙。
等进了衙门,上了大堂,曹谦一愣。
因为他看到,已经有一个人跪在大堂下,曹谦看着背影有些眼熟,想了想,当然眼熟,那不是于老九吗!
叶都头进了大堂后,径直走到刘大昴的书案前,拱手道:“大人,嫌犯曹谦带到。”
王四和范初九分别在曹谦的两旁执住胳膊,其他的衙役分做两行,站立在大堂的两侧,拄着水火棍,在曹谦的对面,除了书案后的刘大昴正襟危坐,两旁立着“肃静”“回避”木牌,黑地白字,上方悬挂黑色牌匾,书写着“明镜高悬”四个盆大的金色楷体字。
书案右边,县尉洪宽背手而立,右边的刘师爷身前摆着一个小书案,文房四宝俱全,显然是负责记录庭审。
曹谦从后世来到北宋末,在汝阳县生活了好几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进官衙大堂,屋内光线昏暗,加上官吏们一个个凶着面孔,无形中增加了阴森和压抑,胆子小的到了这里,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曹谦不知怎么,就想起这句话来。
“来者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下跪?”刘大昴端坐在书案后,语调威严地说道,打断了曹谦的思路。
曹谦见过刘大昴好几次了,不过都不是太正式的场合,在这里官民等级森严,曹谦即使别扭,也只能按现在的规矩来,动作生硬地跪下。
从曹谦进来到下跪的功夫,于老九回头看到曹谦,整个身体转了过来,指着曹谦,嘴哆嗦着,脸上还挂着泪痕,好容易才说出话来。
“你……你为何杀我女儿?”
“这……”曹谦脑海里似乎响了一声炸雷,虽然预料到衙门的人找自己准没好事,却怎么没想到自己成了杀人嫌犯,而且,被杀的,竟然是于秀娘。
“……这从何说起?”曹谦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不知该如何称呼于老九。
“你这畜生,当初俺和你父亲交情莫逆,看在交情份上,将俺唯一的女儿嫁与你,本指望你们夫唱妇随,相敬如宾,把这日子过得红火起来,不想你这厮因为曾长年漂泊在外,一身恶习难改,整天和一伙泼皮无赖厮混,想我那女儿贤惠得很,不忍见你浪荡下去,对你加以管束,不想你非但不听,还对我那女儿拳脚相向,可怜我那女儿啊,既嫁从夫,屡次劝谏,我们也以为,待日久,你定然会幡然悔悟,不想你狼子本性,早不耐烦我那女儿的善意,竟下如此毒手,可怜我那女儿啊,求青天老爷一定还我们于家和我的女儿一个公道则个……”
曹谦听于老九这段“血泪”控诉,先是惊愕,继而恼怒,然后几近狂怒,最后,干脆笑了出来。
“哈哈哈……”
曹谦这一笑,于老九愣住了,指着曹谦,“你……你……”
“我问你,你说你和我父亲交情莫逆,为何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不见你来吊唁?”
于老九没想到曹谦会提起这一茬,一下张口结舌。
“我再问你,那于秀娘可曾为他的公公吊孝?”
“这……”于老九再次语塞。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别说我问的这些事情你们于家都做了。我父亲故去,你作为儿女亲家,不去吊唁,于秀娘更是不见踪影,我们两家关系如此,可见你的话,根本不足信,你的好女儿,她做过什么事情,你怕是比我还要清楚,为何你在这里黑白颠倒,把你的女儿说成这样一个好媳妇?”
见于老九还是不说话,曹谦继续说道:“既然我和于秀娘还存在着夫妻之名,我还得叫你一声岳父,你说,于秀娘死了,凶手就是我,根据呢?”
“这……我……”于老九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啪。”
惊堂木撞击书案声,打断了曹谦对于老九的质问。
“来者可是曹谦?”刘大昴拖着长声问道。
曹谦低下头,答道:“正是。”
“本官问你,三天前,你在什么地方?”刘大昴继续问道。
“三天前?”曹谦眯起眼睛稍沉思了一下,答道:“大人,三天前……我和我的那些朋友喝酒,醉得不省人事。”曹谦在回答的同时,和刘大昴对视。
刘大昴一愣,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三天前,也就是曹谦带着众人打退一帮泼皮围攻后的第二天,曹谦拜会了刘大昴,二人算是私下达成协议,由曹谦统一汝阳县内的黑道,然后整顿,保证让汝阳县能够“夜不闭户”,并许诺给刘大昴一些利益,毕竟,县太爷也需要养着手下的小吏,也需要打点上司,简单说,刘大昴做保护伞,曹谦为刘大昴做一些面子上的事情。
但这事情并不能摆在台面上说,刘大昴顿了一下,方才说道:“既然如此,你可有人证?”
曹谦答道:“我的那些朋友,李季,冯二等人都可以作证。”
“大人,不可信他的一面之辞,他的那些朋友,和他是一丘之貉。”洪宽突然打断曹谦和刘大昴的对话,说道。
刘大昴看了一眼洪宽,说道:“待本官问过之后,洪大人再审如何。”
“遵命。”洪宽说着,狠狠瞪了一眼曹谦。
“不知大人,还有岳父,为何认定,我就是杀于秀娘的凶手呢?”曹谦并不理会洪宽,反问道。
“嗯……是这样,今天早晨,福光寺僧人在大殿发现了一具女尸,本官接管本案后,就派差役寻找家有失踪女子的人来认尸,这位……你的岳父因为于秀娘三天前失踪,也前来认领,虽然女尸的容貌被毁,不过他认得女尸身上的衣服,正是于秀娘的,你岳父又说,你素来和于秀娘不睦,因此……”
“大人。”曹谦突然抓了关键点,抢先说道:“大人说,那女尸容貌被毁?”
“正是。”
“这么说来……假设我的容貌被毁,然后换上了我岳父的衣服,是不是可以认定,我就是我的岳父呢?”
曹谦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曹谦,你的意思是?”刘大昴看着曹谦,眼睛闪闪发亮。
“我的意思是,女尸未必是于秀娘。”
“你分明是狡辩,三天前的晚上,明明是你上我家,将于秀娘叫走的!”
于老九突然伸出手指狠狠点着曹谦说道。
曹谦转过头看了一眼于老九,面露微笑,“岳父,做人要讲良心。”
就在于老九一怔的功夫,曹谦对刘打昴说道:“大人,三天前的晚上,我和我的那些朋友喝得大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不知道我的岳父是怎么看到我把于秀娘带走的,据我所知,那于秀娘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妻子,不过她……”
“大胆曹谦。”洪宽突然吼了一声,打断曹谦的话,“女尸明明是于秀娘,难道于老九还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不成?于秀娘惨死,明明是你的嫌疑最大,还敢在这里狡辩,看来,不对你用刑,怕是你不会招供。”
洪宽打断曹谦的话后,对刘大昴一拱手说道:“大人,此案再清楚不过,刚才曹谦分明是不打自招,他自己都说,曹于两家虽为亲家,但关系不睦,曹谦和于秀娘虽为夫妻,因为曹谦不事产业,导致夫妻不和,继而有名无实,曹谦定然不忿,动了杀机,兼为了掩盖罪行,毁去容貌,试图做成无头案,不过他却忘记了更换女尸的衣服,导致罪行败露,可恨还在这里狡辩,大人,对此人不动大刑,怕是无法定案。”
在洪宽对刘大昴说这番话的同时,于老九还一个劲地扇风点火,“大人,俺的女儿死得惨啊,大人千万做主则个……”
这一官一民一唱一和,曹谦分明看出刘大昴和他一样厌恶至极,可又无可奈何,毕竟,洪宽是掌管一县治安的县尉,用曹谦穿越前时代的标准衡量,相当于县公安局长,他有这个权力。
洪宽见刘大昴没说话,就当他默许了,从书案上的签桶里抽出一根令箭,朝着书案下一抛,命道:“来啊,大刑伺候。”
王四和范初九自然不愿意动手,生怕将曹谦逼急了,胡乱咬人,张都头被杀案虽然会水落石出,他俩也免不了被定为知情不报的同案犯。但其他的衙役并没有这个忌讳,早有两名衙役从两侧执住曹谦,将曹谦按倒,另外两名衙役按住曹谦的双腿,使曹谦屁股冲上,准备大刑伺候。
曹谦吃了一惊,在人证物证都不是很清楚的情况下,就动用大刑,这样的行政水平真让人不敢恭维,不过,这个道理自然没法讲,只是受了刑,身体受伤,可大大不妙!其实曹谦隐约地明白了事情的由头,一定是尹师绮背后捣的鬼,只是不知道那女尸到底是不是于秀娘。
就在行刑的衙役将水火棍高高举起的当,突然从大堂外传进来击鼓的声音。
随着鼓声隆隆,刘大昴喝了一声,“慢着!”立即命一名衙役去大堂外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名衙役跑出去后,片刻之间返回,向刘大昴禀报道:“门外有一群人在击鼓鸣冤。”
“冤从何来?”在这个当口击鼓鸣冤,刘大昴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明知故问。
“是为曹谦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