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在藏身的时候,很多人看到了进来而又离去的洪宽和李都头,知道事情有些棘手。
李季挑选几个比较灵敏的伙计,攀上墙头和房顶,查看四周有没有特别的情况。
过了一阵,人们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但尽管如此,李季仍不放心,小心无大错,又命伙计辗转到后花园,从后门出去。
自从尹师绮搬到县郊别苑后,老宅除了尹章和几个丫鬟婆子、老弱家丁外,人少得可怜,后花园通往外面的门好久没打开了,门锁已经上了锈,李季仍让伙计攀上墙头,查看一下院外,方才砸开门锁。
在出去之前,李季已经问过和尹师绮和谁一起来的,尹师绮在剑锋之下,不能不实说他只带来一名小僮,由这名小僮驾着马车天黑之前赶来的。
除了后花园的小门,居然还有一个大门,马车就停在了大门内。
根据尹师绮的话,伙计们很快就在仆人歇息的房内找到了那位小僮,看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的样子,正睡着,突然被人叫起,明显在压抑着怒意,揉揉眼看着众人,问道:“你们是谁,相公呢?”
“你只管赶你的车,其他的不许问。”李季说道。
小僮看了看李季,有些惧怕,再也不敢发出一声。
伙计将五花大绑的尹师绮抬上马车,塞入车厢安顿好,接着将同样是五花大绑的张工和刘光也塞上了车,李季和冯二分别挨着小僮坐在车头两旁,另外俩伙计攀上马车的车厢,脚搭在车厢边缘,一手抓住车厢顶的木檐,更有一个身轻体健的伙计上了车厢顶,平平地爬下,手脚扣住木檐。这样马车上装载了李季这一方的五个人,不怕看不住尹师绮和那两位杀手。
一切妥当,准备出发时,冯二凝重地问李季,“哥哥,若是洪宽埋伏了人,或是被做公的看到,该如何是好?”
李季的脸部抽搐了一下,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总不能留在这里不出去,看守尹章的伙计还有曹谦在等着我们,若是遇到拦路的,拼了!”
一说拼了,伙计们的脸上闪动着杀意,只能拼了,要不然众人在汝阳县真的要呆不下去了。
马车塞不下太多的人,只好让其他的伙计分散开,约定好到县郊尹家庄苑门前汇合。
等出了尹家老宅的后大门,小僮熟练地抡起马鞭驱赶拉车的马。
马开始有些吃力,但随着车的发动,借助惯性,马车在平坦的大道上飞驰起来。没能上车的伙计已经散开,奔县郊而去。
眼看着马车驶出这片宅区,只消片刻就能离开汝阳县治所,只要到了县郊,也就放心了。
然而,前方不合时宜地出现三道黑影,马车原本驶得飞快,照李季的打算,无论是谁,直接冲过去,如果敢阻拦,绝对是遇佛杀佛,逢祖杀祖。
但小僮却勒了缰绳,李季想阻拦已然来不及,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如果想再次加速,怕是吃力。
李季恨不得拔剑将小僮枭首,可是眼前的情势不允许他这么做。
拦住他们的三道黑影,现在已近在眼前,此时不光是李季,在车上的伙计的脸遽然一变。
因为这三个人当中,站在当间的这个,赫然是张都头!
曹谦在目送了洪宽和张都头后,回到屋内,和冯老混、李肥相视而笑,单翠娘则整理着被弄得凌乱了的供桌上的牌位。
其实就在张工和刘光潜入曹家宅内刺杀尹章之前,曹谦早有了准备,这俩刺客刺中的,跟本不是尹章,真正的尹章,早被李季安排伙计保护起来了,天黑时分来到这里的,也是其中一个化了妆的伙计,成功地掩人耳目后,夜深时分,就出了后门,翻墙走了。
曹谦早就扎了的稻草人,套上乞丐的装束,平放在原本是尹章睡的位置,稻草人身上盖上一层早晨从市井买来的新鲜羊肉,防止张工和刘光在刺杀的时候,发觉手感不对,再用被盖上,脸蒙上,加上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看上去真像一个人在蒙头大睡。
做好这个圈套后,就这么守株待兔着,第三天晚上,曹谦终于等到了甘愿撞树的兔子。
之所以布下这样的圈套,曹谦早就看出张工和刘光跟本不是受雇行凶后、走投无路的泼皮。
在收容这二人后,曹谦发现他俩总爱将眼睛眯成缝隙,凭借穿越前的经验,知道这是掩盖眼神的方法,怕被人看到充满杀意的眼神。在和张工刘光一起吃饭的时候,曹谦还注意到他俩的手背上全是老茧,如果手心有老茧,从事过体力劳动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情况,但手背上有老茧,绝对是长期习武而致,是通过不断击打沙袋、木桩、千层纸留下的痕迹,再一个,这二人伸筷子夹菜时,流露出直刺的动作,这是长期练习用刀留下的“后遗症”,已经成为本能,在曹谦这个行家面前,跟本掩盖不过去……
张工和刘光暴露在曹谦眼中的破绽真是太多了。
曹谦在心里冷笑着,暗地和李季商议部署,决定唱一出好戏,先是故意将尹章暴露给这二人,接着就是另找栖身地,当着这二人的面带着尹章过去。
果不其然,就发生了那场莫名其妙的打斗,曹谦非常清楚,这二人一见那个荒废已久的宅子内,住着大部分人,不好下手,就暗自联络他们的同伙,寻衅滋事,逼迫自己这一方将尹章送到老曹三留下的宅子。另外曹谦只留下冯老混和李肥,就是想告诉张工和刘光,这里人少,比较好下手。
经过苦心部署,曹谦的心血得到了回报,饶是张工和刘光是老练的杀手,怎么也没想到能成为曹谦的钓饵。
张工和刘光往屋内释放迷香时,曹谦、冯老混、李肥早就做好了准备,这迷香对熟睡中的人管用,但对于清醒的人来说,只要屏住呼吸片刻,再用被子盖住口鼻,全然无用。
刺杀的过程三个人都看在眼中,却装作浑然不知,眼看着张工和刘光手中刀刺入盖在稻草人身上的羊肉中,曹谦有心恶作剧,也防止被他们发觉不对头,故意“嗯”了一声,惊走了入室杀人的凶徒,完美地完成了计划。
等张工和刘光离开后,曹谦立即起身,同冯老混、李肥将稻草人收拾起来,搬开摆着老曹三、单保夫妇灵位的供桌,挪开地砖,下面是早就挖好了的坑,将稻草人藏好,接着盖上地砖,将供桌摆上原位。
刚忙完,洪宽和张都头领着人到了……
接下来一步就是要跟李季汇合,开始打翻身仗。
只有单翠娘留在家里,曹谦望着单翠娘清澈的眼睛,问道:“怕吗?”
单翠娘摇摇头,眼神火热起来,说道:“你千万要回来。”
“等我的好消息。”曹谦说着,嘱咐单翠娘一定要将门闩好,还有盖在稻草人身上的羊肉一定别忘了烹一下,否则会发臭的。
安排妥当之后,曹谦领着冯老混、李肥快步朝县郊尹家庄苑走去。
事情也真是凑巧,就碰上了张都头正领着俩差役拦住了李季他们。
却说李季一见是张都头,心里暗自叫苦,就算是此番硬闯过去,只怕也要惊动了洪宽甚至是刘大昴,洪宽自然会不遗余力以刑名锁拿自己和伙计,至于刘大昴,怕是罩不住自己这一方人,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张都头领着两名差役靠近了马头,张都头一指马车上的李季,“站住,如此深更半夜,行踪诡秘,意欲何为?”
“尹相公在里面……”小僮刚一说话,后背就被冯二用短刀顶住,不得不住了口。
李季抢过小僮的话说道:“尹相公在老宅里甚为气闷,要踅回庄上,要找美人相伴。”
“尹相公!”张都头一听尹师绮在车内,绕过马头又靠近了一步,看样子想看看车内。
“都头,现在夜深了,尹相公甚为疲乏,还是不要惊扰他了。”李季说道。
张都头如何肯信,说道:“既然疲乏,为何要在深夜出行?”
正说着话,车厢突然一阵晃动,显然车内的人在挣扎。
张都头瞧出不对头,将目光放远,看看早就从车上下来、跟在车后的人,手落在肋下佩刀的柄上,说道:“各位请让开,让本都头瞧一瞧。”
两名差役也跟着狐假虎威道:“快快让开,别妨碍公务。”
“若是不让呢?”李季的眼睛立了起来。
“哈哈哈……”张都头突然仰天大笑,说道:“看来洪县尉所料不错,就知道今晚的事情不对,让本都头在县内巡夜,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这厮别以为本都头不认得你,你不是就李季吗,看本都头不将你锁拿,吃我们一顿板子,发配你到远恶军州!”
张都头正说着,车内晃动得更厉害了。
“你们把尹相公怎么了?”张都头说着已经将佩刀抽出。
他身后的两名差役也亮出了刀,可他们却不敢靠前。
李季呵呵一笑说道:“尹相公还活着,不过你们若是苦苦相逼,俺可不能确信他是不是还能活下去!”
“李季,你胆大包天,你可知道尹相公在汝阳县,那是什么身份!”
“哼哼,不就是个商人吗,还是个不守法度、为富不仁的商人!”李季面对张都头的指责,全然不在乎地说道。
“你……”张都头语塞,他深知此时如果来硬的,他自己这一方只有三个人,对方不但人比自己多,而且都是汝阳县知名的亡命徒,犹豫了一下,缓步后撤。
此时李季知道,如果被他们逃脱,自己这一方一定会全盘皆输,命伙计拦住他们。
张都头和身后的两名差役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还没逃出几步,就被三个人拦住。
张都头差点和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好容易站稳,怒道:“哪来的撮鸟,敢拦你爷执行公务!”
“别人是不敢,我曹谦敢!”
这句话冷冰冰,不带任何情感,张都头从头到脚一并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