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谦一见对方有了杀意,不自主后退了一步,说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俺的主顾被你打了,在场的人可都看到了,不如,当着所有人的面,向这位陪个礼,看在你身着重孝,不必行大礼,只需说几句赔礼的话的就行,俺从中做个见证,你看意下如何?”
张顺这话刚一说完,曹谦的脸一变,斩钉截铁说道:“不行!”
冯老混有些绝望地将脸捂住,心里问自己,曹谦哥哥真的要气数将尽?
张顺出人意料,看上去并不生气,柔声问道:“为何不行?”
“他。”曹谦一指站在张顺身旁、自称是单八七手下的人,将他吓得一哆嗦,曹谦说道:“他硬说这马是单家的,要认回去,还口出不逊,我自然要教训他,为何要我赔礼?”
“这里是我们张顺大哥的地盘,不容的你这厮充英雄好汉!”张顺身后的跟班忍不住,冲着曹谦喊道。
“这位兄弟火气还挺大的,请教姓名?”曹谦微微一笑。
张顺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跟班立即低头不语,张顺回过头对曹谦一笑,“俺的小弟,不懂规矩,见笑,他本是父母双亡,被俺收养过来,俺给他起名叫张倌,放羊倌的倌,张倌,还不给曹谦哥哥赔礼!”
被叫做张倌的年轻人冲曹谦一拱手说道:“小弟年少,不懂规矩,望曹谦哥哥海涵则个。”
曹谦呵呵笑着说:“好说好说,这位小兄弟……真是……真是孺子可教,比起我这个兄弟,可要强了不知多少。”说着拍了拍身旁的冯老混。
“那么他……”张顺指了指那位单家人。
“不行,这个礼,我曹谦不陪!”曹谦依旧像刚才那样斩钉截铁地说。
冯老混在心里一个劲地埋怨,曹谦啊曹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心眼了,你有一个尹师绮这样的对手还不够,还想树另外一个强敌吗?但他也只能干着急而已,要是李季哥哥在场,该有多好!
张顺仍旧和颜悦色看着曹谦,说道:“既然这样,俺这位主顾的伤症,由俺出钱给医治,打发他回去,老弟到寒舍喝杯酒怎么样?”
说到这里,冯老混在一旁心里一沉,完了,闹市中打架不方便,这是要关起门来解决了,立即偷偷扯了一下曹谦的衣襟,催他早点想办法脱身。
曹谦似乎没察觉到冯老混的提醒,一笑说道:“那我可就打扰了。”
张顺回头对张倌说道:“你领着这位,收完了钱,把活羊数给他,交割清楚后,叫俩伙计帮他将羊送到单家庄去,快去快回,路上一定不要耽搁。”
吩咐完后,回过头对曹谦说道:“两位请跟我到寒舍。”
话说完,曹谦迈开步跟在张顺的身后,冯老混犹豫了一下,心里说生死有命,由不得自己了,牵了马,跟随在曹谦身后。
张顺的住所离这里不远,二进院,偌大的院子,并没有花草树木,全是一些木桩、悬空沙袋还有兵器架。除了高大的正屋,两旁都是颇为宽敞的厢房。
冯老混看到那些习武用的东西,脊背一阵发凉,要不是走在他前方的曹谦给他壮胆,只怕他会头也不回逃出院子。
“哪位伙计在家,赶紧整治酒食,俺要和汝阳第一好汉喝个痛快!”张顺一进门,就冲着正房和厢房喊道。
“哥哥回来啦。”
从厢房里走出两位伙计。
“李六,王宽,今天是你们俩在家?”
一个叫李六另一个叫王宽的伙计一齐说道:“正是,我们刚要在后厨准备酒饭,想不到哥哥今日回来甚早。”
“俺今天刚刚认识了一位好汉,请他到家里来喝酒,你们快快将酒菜备好。别忘了将这马也喂上一喂。”
“哥哥稍等,很快就好。”这两位伙计说着话,先是接过冯老混手中的马缰绳,将马栓在木桩上栓好,接着转身奔后厨房而去。
曹谦奇怪,在宋代只要是家境殷实之人,家里在后厨忙的,一般是厨娘或丫鬟,而张顺却用伙计!
“两位请进。”张顺站在正屋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冯老混看着宽敞的正屋,比起他那被烧掉的宅子,不知宽敞了多少,但此时在他眼中,却像阎王殿一样,胆憷不敢进,曹谦却大跨步走进去,冯老混没办法留在外面,只得跟着进了屋。
三个人分宾主刚坐好,李六就端来茶水,先是为曹谦和冯老混倒上茶,然后再给张顺倒上茶,说了声慢用,就退了出去。
张顺端起茶杯让了一番,曹谦也不客气,端起茶杯,闻了一下,香气沁人心脾,好茶!曹谦在闹市马没卖出去,却折腾得渴了,将茶杯送入嘴边,仰脖喝尽。
冯老混偷眼看了一下曹谦,这一杯茶喝下去,没有什么异样,也喝了几口,心神在茶的作用下安定了不少。
喝了茶,张顺先和曹谦叙了年甲,张顺大曹谦五岁,称兄,曹谦称弟。
“曹贤弟,不知为何你执意在单八七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张顺这话虽委婉,但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在问曹谦闹市中为何坚持得罪人,包括他张顺。
曹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几口,说道:“哥哥有所不知,这马,正是单八七庄上的,不过,我却不能还给他。”
“为何?”
曹谦就将马的来历仔细说了一下。
张顺点点头说道:“如此说来,单八七鱼肉乡里,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俺张顺是买卖人,他派人来我这里买活羊,既是俺张顺的衣食父母,他的人在俺的地面上被打,俺如何不管?贤弟你可明白?”
“明白,不过这个人不知死活,该打?”
说到这里,冯老混再次替曹谦着急,此时不顺坡下驴,事情只怕是越来越僵,如此执意树敌,这曹谦他到底是怎么了?
张顺却呵呵笑了,笑声很柔和,冯老混在一旁听起来,却毛骨悚然。
“曹贤弟性情如此刚硬,俺张顺喜欢,不过,道上行走,可不都是靠着这个……”
“哥哥的意思我明白,我曹谦自打生下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否则,也不会从一个卖炊饼的,变成了全汝阳县都知道的泼皮,也不会……父亲遭到……”曹谦说道这里,眼睛湿润,说不下去了。
张顺望着曹谦身上的孝,说道:“贤弟的事情,俺听说过一些,节哀顺变,不过,这些都是尹师绮这一伙做的,和单八七何干?”
“他们是一丘之貉。”曹谦说着将尹家和单家勾结,最后导致单保一家家破人亡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一指冯老混,补充道:“我们没有栖身的地方,就住在这位兄弟的家里,可恨他们步步紧逼,光天化日之下放火烧屋,逼得我们连栖身之地都没有了,他们眼里还有王法和天理吗!”
曹谦说得义愤填膺,连冯老混在一旁一攥紧了拳头。
张顺却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正说着话,王六进来了,对张顺说道:“哥哥,酒备上了,肉也快熟了,哥哥要在哪里宴客?”
张顺从沉思中醒来,看了看王六,说道:“在院子里摆上大桌子,把六顺找来陪酒。”
“好咧。”王六唱了个喏,转身出了屋,随着大门一响,应该是请“六顺”去了。
接下来,曹谦自顾自喝茶,张顺也不言语,气氛有些僵,冯老混的心再次提起来,毕竟,在人家张顺的地面上打了张顺的主顾,就算是深仇大恨,也不好不给张顺的面子。
曹谦却悠闲自得品着茶,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紧张。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到大门一响,从门口传来王六的声音,“六位哥哥来啦!”
张顺立即站起身,曹谦和冯老混也站起身,跟随张顺去迎接王六所说的“六位哥哥”。
大门敞开,鱼贯而入六个人。
这六个人看年纪和张顺相仿,其中一个嗓门大的,对张顺说道:“哥哥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前日刚刚喝过,这头还有些晕呢。”
张顺将曹谦和冯老混二人引见给这六个人。
曹谦和冯老混报上了名姓,这六个人不约而同看向曹谦,一齐说道:“你就是曹谦!”
这语气,令在一旁的冯老混艳羡不已,看来自己跟的大哥,在汝阳县还是有分量的。
这六个人依次报上名姓。第一个,王匡顺,第二个,李顺义、第三个,就是刚才说话嗓门最大的,赵顺川,第四个,曹顺,第五个,刘承顺,排行最小的,冯川顺,这六个人拜张顺为大哥,合称“七顺”。
望着眼前这些人,曹谦心里暗叹,汝阳县里,除了尹师绮富甲一方,有钱收买肯卖命的,李季这一方中了尹师绮的计谋,败落了,现在,怕是张顺这一方人最为壮大,这七顺,每个人手下怕是有若干小弟,合起来,在汝阳县也是不容小视的势力。
其实曹谦坚持不给张顺面子,是另有原因,本来他和张顺一照面,很有眼缘,但如果开始就服软,只怕被张顺小看,干脆就硬到底,来个不打不相识,如果能交下张顺,在汝阳县,还怕尹师绮步步紧逼?
曹谦想着心事,和张顺在众星捧月下,走到院子当中、早就摆好的酒席旁,张顺约曹谦坐在他身旁,冯老混却和冯川顺挨着坐下,毕竟同姓人,见面有几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