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李虎的话来说,排水口只有十几步长,再往里走,却有三个入口,就是庄苑的地下沟渠,虽不宽敞,但也够一个人通行。
虽然是三个入口,但没能难住李虎,他选择当中的入口,钻了进去。
在暗无天日的沟渠中,李虎点起火折向前探着。沟渠纵横交错,并与世隔绝,旁人一进入其中,方向感必然荡然无存,但李虎无愧于他的职业,他的祖辈,就曾在一些城市沟渠建造中大显身手,到了李虎这一辈,技艺仍有传承,纵横交错的沟渠并没有使李虎迷惑,李虎在尹家庄苑的地下穿行着,他根据沟渠下的流水的气味,很快就摸清了地面建造的布局,包括林苑、亭台楼阁、内宅、后厨等,不过,也只是探出了大概的方位,有一些地方,在地下是无法探知的。
李虎本来找到沟渠在院内的出口,但他刚将头探出来,还是警觉地回到地下,因为就在探出头的刹那,他发现,尹家庄苑里,有一些非常灵敏的守夜者,其实李虎不用细说,其他人也都知道这灵敏的守夜者是什么。
在不久前,众人还吃过这些守夜者的亏。
虽然它们只是狗,但远远超出人的嗅觉和听觉,使它们成为尹家庄苑对付外来人强有力的屏障,何况,众人也见识过这些几乎凶残得和狼媲美的对手的战斗力。
人们都沉默了,都盘算着,该如何冲破这些屏障,深入到尹家的心脏。
众人商议了一阵,没什么结果,毕竟,狗这东西就算咬人不厉害,在夜深人静时,一连串的吠叫,再隐秘的行踪也会被暴露。
在苦无良策时,曹谦还要面对一个窘境,自从他收了冯二、冯老混、三卓子为自己的马仔后,又和李季联合一处,人多了,花销就多了,众人在汝阳县内没有任何进项,连曹谦当初连赚带凑用来还绸缎庄刘掌柜的钱也都花完了,所以穷困潦倒,跟随李季来的这些伙计,还好一些,至少之前他们做了一些糊口的营生,冯二他们三个就惨了,跟随了曹谦后,就陷入了尹师绮的步步紧逼之中,脚打后脑勺,忙的全是保命的事,更是没一文钱的进项,一个个衣衫破烂,鞋底磨穿,过得还不如以前做市井泼皮的日子自在。
要是再不想想办法,不用尹师绮做什么,人们就算不饿死,也得散伙,各找生路去了。
曹谦看了看众人蜡黄的脸,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苦笑了一下,曹谦觉得自己这一方真的可以去乞讨了,乐观地设想,凭他曹谦的手腕,完全能统一全汝阳县的乞丐,然后成立丐帮,他做“洪七公”。
当然这想法也只是自嘲而已,对付尹师绮,就算是再有办法,饿肚子是远远不行的。曹谦将目光放在了一直栓在门口的马上,自从曹谦在东沟村把它缴获到手里以来,这马已经跟随他快两个月了,时间虽然不长,不过也多少有些感情,卖掉它,真有点舍不得。
当曹谦说出他的想法时,李季却说:“贤弟,不必担心,我李季和程幺哥哥当初带着这些伙计过活时,多少有些积蓄,实在万不得已,拿出来救急。”
“那是你和伙计的血汗,我曹谦不能轻易动,我不知道以后咱们弟兄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你的钱先不能动,这马留着也是累赘,倒不如卖掉,换些钱,先让兄弟们吃饱了肚子,不能让弟兄们跟着我曹谦后,连口饱饭也吃不上……”
“哥哥,说实话,我们真的有点受不了了,时不时玩命不说,连肉都吃不上。”冯二在一旁接过曹谦的话,“不过哥哥,自打我们几个跟了您,汝阳县的最大的地头蛇被我们得罪了,要是没有哥哥你,我们弟兄在汝阳县怕也被欺负死了,倒不如跟着哥哥一路走到底,若是不成,我们到死也是个汉子,若的成了,我们也混得后半世的快活,却也使得。”
冯二一番话,说得其他人纷纷点头,的确,自从曹谦在汝阳县亮刀出道以来,一直处在困顿中,就连李季跟他合并在一起后,这情况也没发生扭转,但众人似乎被一种力量催着,应该是被曹谦不畏强者的倔强打动,再一个尹师绮设计将李季这一方人打击得一直一蹶不振,他们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领着他们重新崛起,这个适合的人选,在李季心目中,恰恰就是曹谦,如此一来,众人过得虽然窘迫,士气却是不低。
然而曹谦知道,不能无限度和无原则使用众人的支持和士气,他必须为众人做点什么。
在曹谦的坚持下,李季只好同意曹谦卖马,而且还是他亲自卖,至于众人,全都打发他们去打探尹师绮和刘大昴的动向。
冯老混却坚持跟随曹谦去卖马,因为冯老混长期混迹在市井,非常擅长讨价还价,一路上,曹谦向冯老混请教了比较靠谱的一匹马的价格——普通的马,一匹大约是三十贯,看马的年齿和性别、毛色、膘等情况涨浮,如果是一匹千里马之类的,怕是有市无价了。
三十贯,曹谦觉得这些钱够他和其他人花一阵了。
到市井的马市之前,曹谦按照冯老混的建议,在马头上插一根草标,表示出售。
曹谦骑在马背上,来回溜着,冯老混则和马并行,不断小跑,嘴里呼喝着,吸引周围的人前来观看,当有人问起价钱,由冯老混开口,将价钱信口开河提到一百贯钱。
人们听了纷纷摇头。
曹谦坐在马上,问冯老混,如此漫天要价,什么时候才能将马卖出去?眼下还有好多要紧事要做呢!
“哥哥别急,这些问价的人,没有一个有诚意买马的。”冯老混因为不停跟着马跑动,有些气喘。
“你怎么看出来的?”曹谦很奇怪,冯老混怎么有这样的眼光。
“哥哥,从这些人穿的衣服上看,不像能买得起马的,还有光问价不还价,可知他们是外行,只不过来凑个热闹而已,开个高价打发他们走便是……”
冯老混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曹谦勒缰绳将马停住,让冯老混歇一下,他也下了马,朝四周看着,寻找可以搭讪的买主。
“哥哥别忙,这马的头上已经有了草标,等着便是了。”冯老混歇过来一口气,对曹谦说道。
“我知道,可我就是着急,赶紧把马卖了,我们还有要紧事去做。”曹谦小声说道。
“俺知道,不过哥哥还是别急的好,要是因为急了,马贱卖了,可就吃了亏了,家里有李季哥哥领着伙计们,不会出现甚么差错,哥哥只管在这里将马卖了。”
二人正说着,一个人立在马头前,端详了一下着匹马,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看起来还可以,不过……”
曹谦听这话,有些阴阳怪气,就看了说话的那个人一眼。
这个人很陌生,也很普通,属于掉到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他看完了马头,还伸手摸了一下毛,接着绕到马后鞧看了看,冯老混跟在这个人身后,不停地问是不是真的要买马。
“不敢买啊。”这个人看完了这匹马,摇摇头。
冯老混讨了个没趣,用鼻子一哼说道:“要是不买,不要围着我们的马转来转去的,省得耽误我们的买卖。”
“哼……有我在,你们的马怕是卖不出去。”这个人跟冯老混一样用鼻子哼道。
“我们卖马关你屁事!还敢口出狂言,当心讨打!”冯老混一瞪眼。
这个人听了冯老混的话,先是“嘿嘿”一笑,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扯了扯冯老混的衣服,说道:“莫要说话粗鄙,当心你……”
如此轻蔑的举动,冯老混哪还忍得住,跟随曹谦之前,他便在市井中欺侮人惯了的,跟随曹谦之后,更是满心的戾气,不等这个人将话说完,伸手对这个人前胸一推,这个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推一连退出好几步远,仍没能拿桩站住,一个趔趄差点一个腚墩坐在地上,好在反应也算快,用手撑住地面,然后将身体撑起来,几步跨到冯老混的近前,一指冯老混说道:“哪来的腌臜厮,叵耐如此无礼。”
冯老混也同时跨出几步,和这个人脸对脸说道:“无礼怎地,俺卖自己的马,关你什么事?”
“你们的马?嘿嘿,当心俺到衙门叫人锁拿你!”
曹谦在一旁看出此事似乎有些玄妙,忙拉住冯老混,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卖自己的马,若是有诚意,出个价,若是没看好,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看……”
冯老混见曹谦在自己身后,胆气又壮起几分,说道:“你知道俺身后这位是谁吗?”后腰却被曹谦偷偷打了一下,立即住口。
“不管是谁,在俺的眼中,你们就是盗马贼!”
这一句话,分明是没有缓和的余地,曹谦的眼睛不知不觉也立起来,看着这个人说道:“这位大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马一直是我养着骑着,这上头有没写着,你凭什么说我是盗马贼?”
“嘿嘿……”这个人冷笑一阵,打量了一下身着重孝的曹谦,绕到马后鞧前,说道:“你不是说,这上头没写着,好,俺就给你们找出来,诸位都过来看一看,这两个人是不是盗马贼。”
这个人说着,伸手在马的右胯上一阵抚弄,将毛拨开,果然,一个模糊的印记呈现在众人眼中,这印记明显是被烫上去的,伤愈后落下的疤。
除了曹谦和冯老混,还有好多人都凑近了看,那印记尽管模糊,但众人还是看出来了,是一个“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