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告诉那个无赖,等我们的曹谦哥哥……滋……”冯老混也不示弱,疼得直吸凉气,“我们定要让你们尹家从汝阳县消失。”
“吼吼……”尹重六不再说话,从肿胀的脸中挤出闷闷的笑声,转身走了。
冯老混和其他苦主们回来的路上,有腿快一些的,回去对曹谦和李季述说了在县衙向知县陈案的经过,当人们听到冯老混挨打时,都不怒反笑,这厮在那样的场合下,按捺不住性子,挨打也是活该。
等冯老混到了,和他关系最近的冯二和三卓子都过来看一脸苦相的冯老混,冯二笑道:“初六,这裤子可干净了?”
“莫说笑,不曾洗,哪干净了?”冯老混懒得看冯二一眼。
“让洗衣捶捣了个遍,如何不干净?”
冯二这一说,冯老混知道是耍笑他挨打,当即说道:“饶了俺罢,这板子打在身上疼得紧,那位兄弟可怜则个,匀一些伤药给俺。”
在众人的笑声中,有人帮冯老混褪下裤子,却见冯老混的大腿和屁股片片青淤,有的地方还破了皮,不过不是很重。李季藏有一些外用的跌打药,为冯老混涂抹一些,冯老混方才感觉好了一些。
早在冯老混带头领着受这场大火之害的苦主、去往县衙告状时,曹谦也没闲着,此时他领着众人虽然暂居此地,但昨天来的那个张都头说得好,如果不能证实这房屋的权属是他曹谦,那么只能老老实实地让出来。
在老曹三弥留时,曹谦对这位半路父亲的话记得一个字不差,他说过,要将这个屋宅弄回来,并提到“灶”,曹谦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指原本是做炊饼用的灶台,虽然这段时间房屋易主,改成了布庄,原本是做炊饼用的灶台也被扒掉,但灶台地下相信没人动过。
曹谦委托一位伙计出去借来一柄铁锨,在原本是灶台的地方挖了起来。挖了大约不到两尺深,铁锨碰到一个硬东西,曹谦没敢接着朝下挖,该用手一点一点抠,最后将这个硬东西周边的泥土抠净,方才看清楚是一个坛子,又是坛子!
众人围观,也看到坛子,都本能地抗拒了一下。
曹谦将手深深探入泥坑,小心翼翼将坛子启出来,轻轻放在地上。坛子封口是用泥土糊上的,曹谦轻轻将泥土拍掉,就看坛子口用一块皮革包裹,解去系住皮革的绳子,坛子口露出来,曹谦觉得坛子里非常干燥,拿起坛子,口朝下控了几下,一页纸状物掉了出来,曹谦将它捡起来,看了一下,不太懂,上面写了不少繁体汉字中的数字。
当曹谦将这页纸交给李季后,李季看了一眼,当即笑了,对曹谦说道:“贤弟,这是令尊的房契,想不到令尊竟把它藏到这里。”
曹谦拿过这张房契,到后院对老曹谦的遗体磕了一个头,说道:“父亲,咱们的房子拿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让它在我的手里失去。”
这时,李季早在冯老混回来之前就派出去的伙计打探消息回来,告诉众人,现在刘知县正在大火后的残迹上勘察,那个刘都头,也正朝众人所在的地方而来。
众人听到这些消息,相互看看,曹谦和李季简单地谈了几句后,忙命其他伙计散去,仅留下曹谦、李季、单翠娘、冯老混,其他人则散布于汝阳县内,随时听候召集。
安排妥当后,曹谦和单翠娘则去往后院,为逝者守灵,李季则忙碌着设置灵堂,并准备为逝者准备棺椁。
果不其然,张都头领着两名差役再一次登门,阴沉着脸看看正在忙碌着的李季和冯老混。
“尔等怎么还在这里,强占别人宅院,眼里没有王法吗?”
张都头如此说,李季不愠不恼,朝张都头一拱手,说道:“这本是卖炊饼的老曹三的宅子,如今老曹三故去,他的儿子曹三郎本该继承,如何说我们强占别人的宅院。”
“叫曹谦出来说话。”张都头并不理会李季,高声说道。
“都头稍安勿躁,免得扰了逝者的安宁,待俺给你叫一下。”李季说着到后院,对正跪着的曹谦耳语几句,曹谦点点头,起身离开后院,回到屋里。
只见张都头右手按着配刀柄,左手叉着腰,面色阴沉地看着曹谦。
“都头,叫我有什么事吗?”
曹谦尽管厌恶眼前这个恶吏,但总得装出谦和的样子。
“曹谦,昨日俺不是没和你打过招呼,今天看样子连灵堂也搭了起来,看来,你是不想把宅子让出来了?”
“让出宅子?”曹谦一脸惊愕,“都头从哪说起啊?”
“你……曹谦,这宅子本是刘掌柜的布庄,他们的伙计被你打了出来,强占了此地,你说,该当哪条王法?”
面对张都头的盛气凌人,曹谦也相应地慌张起来,忙说道:“都头明察啊,我和我父亲住得好好的,却被人赶了出来,这宅子本是我父亲买下来的,我们一没转让,二没售出,我把占了这宅子的人赶出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你有何凭证?”张都头看看两旁的差役,看样子准备拿人。
曹谦将手伸进衣领,把老曹三生前藏好的房契拿出来,展开,在张都头眼前晃了晃,“都头,白纸黑字,如果这宅子不是我们的,这东西我们肯定是拿不出来的。”
张都头自然认得房契,上面的字迹一清二楚,就在张都头要伸手拿房契时,曹谦适时将房契收回叠好,藏在身上。
“都头,曹三郎的至亲刚刚故去,至于此宅子的归属,怕少不了一场官司,怕是要请知县老爷决断,还请都头宽限,莫要赶走可怜人。今日知县老爷升堂问案,对这场大火也甚为起疑,听说在走访苦主,说不定,现在正往这里赶来,这件事,到时候请都头代为禀告一下。”
“你们……”张都头点点头,“好吧,是该请知县老爷决断一下,各位好好掂量。”说着头也不回走了。
待张都头走远了,曹谦看得出来,这张都头对知县还是很忌讳的。
“据我所知,这刘知县和尹家之间颇为不合,刘知县上任以来,各项钱粮赋税,全看尹师绮的脸色。”李季小声说道。
“为什么,刘知县可是官啊,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曹谦的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因为尹师绮一直把持着汝阳县的盐业,本来当今大宋官家一直将盐业作为官卖,绝不肯让私人染指,可是尹家从上代开始,就一直在汝阳县做着贩私盐的勾当,开始自然是要躲避着官府,到了如今,尹家两代一直是日进斗金,财势通天,整个汝阳县,特别是富户们唯尹家马首是瞻,一连几任知县,都不敢拿尹家怎地。”
“那刘知县自然也不敢动尹家了?”
“那是自然,这刘知县新官上任时,就想烧起一把火来,要想将尹家经营的盐业收为官有,尹师绮就暗中串通有所的富户,抗税不交,结果刘知县上任的第一年因课税不足被同僚弹劾,险遭贬斥,第二年的时候,刘知县默许了尹师绮在汝阳县的所作所为,结果,不但第二年的课税交齐,连第一年欠下的也一并补上,贤弟请想,如此一来,知县老爷虽为朝廷命官,可面对地头蛇,却也无可奈何。不过听说这刘知县倒也清廉,不肯和尹家同流合污,如今,咱们走的这步棋,该有咱的好处了。”
曹谦点点头,说道:“就算这回刘知县不能拿尹师绮怎么样,至少也能让尹师绮消停一下,否则,咱们被尹师绮这么步步紧逼,在汝阳县怕是真的难立足了。”
“我们倒是可将刘知县好好利用一番,等我们再为尹章找到他的次子,不怕这尹章不兑现诺言,到那时候,你我弟兄,在汝阳县也要风光一番了。”
李季这一说,曹谦嘴边涌上来一阵笑意,本来打算用尹章要挟尹师绮,却没想到正中这畜生的下怀,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尹伦,成为扭转局势的钥匙,曹谦觉得他的第二次黑道生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真的要比脑残一样的打打杀杀有趣。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曹谦和李季立即收声,曹谦将头埋得很深,看起来伤心欲绝,李季则在一旁安慰着,说一些“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等话。
进来的人,前面由两名随从开道,接着进来一位中年士子,儒服儒冠,他环视了一下屋里,然后问道:“此间谁是屋主?”
李季一见来者文质彬彬,看气度,倒像是做官的,忙说道“这位官人有何贵干?”
其中一个随从说道:“知县老爷到此,还不下跪?”
一听是知县来此,李季知道一定是那位刘大昴刘知县,忙撩衣跪倒,以手撑地说道:“草民李季见过知县老爷。”
刘大昴赶紧搀扶李季,说道:“免礼,本官此次来,是想问一些案情。你是这里的屋主?”
“不是在下,本来是卖炊饼的曹直,如今他去世了,他有一个儿子,正在院里为他父亲守灵,在下帮老爷叫一下。”
“不必,你带我去看一下。”刘大昴吩咐道。
李季带路,领着刘大昴来到后院,正看到身披重孝的曹谦烧纸,旁边是单翠娘,啜泣个不停。
“贤弟,翠娘,快见过知县老爷。”李季一见曹谦和单翠娘,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