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然宁静,但所有人分明感受到,类似于暴风骤雨来临前的沉闷。
虽然已经入秋,但随着太阳的升高,竟然炎热起来。
单翠娘一见众人热得在院子里打转,有人的人甚至一脸热汗,就想出去到市井中买来一些绿豆,熬水为众人解热,她刚走到门口,却见屋檐下的李季猛地睁开眼睛,将单翠娘喊住,“站住,千万使不得,任何一个人都不准出这个院子。”
在此同时,曹谦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恰巧也看见单翠娘要出去,也说道:“翠娘,回来,出了这个院子,遇到尹师绮的人怎么办?”
听到这两个人说话,单翠娘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踅过身,低着头返回院子,自顾自地蹲下身将墙根处、房下的荒草拔出,饲喂曹谦从单丕那里缴获来的马。
不知不觉中已经天近晌午,众人纷纷躲在屋里和檐下,连在院子里啃青的马也热得不停打响鼻;冯老混提了井水,泼在院子里,压一压升腾起来的热气和灰尘。
这水刚泼完,一阵砸门声传了进来。
众人顿时悚然,曹谦从屋里冲到院子里,连懒散得几乎像一摊烂泥一样的李季也须发戬张,和曹谦并肩站在院子当中。
伙计们都看了看曹谦和李季,曹谦一扬下巴,“开门。”
随着“开门”这一声,所有的人都将手中的家伙举在胸前,离大门比较近的伙计拔掉门闩,将大门拉开,立即跳到一旁。
随着门轴摩擦、发出如同磨牙的声响,众人的神经也紧张到了极点。
那一瞬间,众人在炎日之下,竟然感受到类似于刀锋般的寒意。
当大门完全打开,大门外的情景完全呈现在院内人们的面前时,曹谦失口叫道:“父亲!”
曹谦这一声“父亲”,令其他人吃惊不小,都定睛细看。
大门完全打开后,门外立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人,此人头戴布巾,身穿窄袖短袄,腰系黑布围裙,下身青布裤子,足穿踢死牛布鞋,从头看到脚,完全就是走街窜巷的贩夫装束。
此人装束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唯独令众人心惊的是,一柄短刀插在胸口部位,只留着刀柄在外。
这一身衣服,曹谦最熟悉不过了,连每一个补丁的位置都心知肚明,通过衣服认人,曹谦只觉得眼圈一热,泪水模糊了视线,不顾众人的阻拦,快步跑到近前查看老曹三的生死。
随着曹谦洒泪尘埃,终于看清了马上的人。
这哪是人,分明是用稻草扎成人形,再将老曹三的衣服鞋帽穿戴上,最后将一柄刀插在胸口部位,离远了看,真的就像一个人遭了毒手后的惨状。
李季也到了曹谦的身后,看了看马上的稻草人,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尹师绮这是在学我呢。”
他是指在罗古庵的那番恶作剧。
曹谦快速抹去泪水,不让其他人看见,接着看到马的后面还站着一个人,很眼生。
“各位,快快带着我家尹太公到尹家别苑,迟了,这个……”站在马后的人一指马上的稻草人,接着说道,“一定换成真人。”说着话,牵着马调转马头,将放在马背上的稻草人一把推到马下,上马,挥起马鞭,留下一道烟尘,御马而去。
几个伙计眼睛里冒着火,要追过去,被李季一把拦下。
曹谦蹲下身,慢慢地将穿在稻草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剥下,叠好托在手掌上,感受着麻质布料因为陈旧而柔软的质感,甚至还能嗅出其中熟悉的味道。
自从意外地穿越到这个时代、这个地方以来,曹谦除了一身沾有血污的衣服、一柄砍刀,真的是一无所有,也没有了人际关系圈,老曹三是他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自从他收留了曹谦、做了半路父子后,二人的关系早超越了“义父”、“干爹”等词语的意义,那是没有血缘、胜似血缘的亲情……
没人看见,曹谦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红丝;对于他这个资深黑道人来说,无论对手做了什么,都未必会令他愤怒,毕竟,人在江湖混,没有一些狠毒的手段,连活命都做不到,但是,绝不能触碰他曹谦最在意的东西,否则,拼个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可是,尹师绮偏偏就要触碰曹谦最在意的东西,看来就是要激怒曹谦。
曹谦回头看看所有的人,说道:“各位兄弟,我曹谦绝不让别人陪我送死,我先谢谢各位对我的信任,现在看来,我曹谦不以死相拼是不行了,各位兄弟各找出路去罢……”说完就要独自一人跨出门去。
“使不得……”
“不可……”
……
众人纷纷抢步上前拉住曹谦,李季更是挡在曹谦面前,训斥道:“贤弟,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能陪你送死?虽说各位以兄弟相称,但并非一母所生,不过生死同命,这话真让人寒心。”
冯二带头跪倒在曹谦面前,用哭腔说道:“哥哥,千万别丢下我们则个,哥哥若要不顾我们,我们日后在汝阳县,如何过活?不如陪着哥哥一同去了,就算救不出令尊,薅下尹师绮一把毛来也是好的……”
曹谦看看众人,又擦了擦眼睛,叹道:“各位弟兄,尹师绮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是清楚的,你们陪着我对付这个厉害人物,你们不怕吗?”
“怕!”
冯二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哥哥,这尹师绮在汝阳县横行霸道,连知县都不得不看他的脸色,如果哥哥真的要折在他的手中,我们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与其生不如死,倒不如跟着哥哥拼他一把,真的要把尹师绮的气焰压了下去,日后弟兄们也能混到一口饱饭吃。”
李季在一旁看着冯二,赞许地点点头,这番话说得真诚、得体,是个可造之材。
曹谦点点头,说道:“是我不对,我不能太自私了,因为冲动把自己搭进去,好,各位弟兄信任我,那我们就开始吧,尹师绮逼咱们去,那咱们就去,背水一战吧。”
说着话,曹谦退到院子里,和众人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虽然决定背水一战,但总不能莽撞,拿脖子碰对方的刀刃。
突然门口一声马嘶,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听这声音不是院子里的那匹马发出来的,都一齐朝着院外看去,一个人驾着一匹马刚刚在门口站定,激起一阵烟尘。
“曹谦,还有那些腌臜厮,你们是不是不相信尹相公的手段,都看看,这是什么?”马上的人说着一指他身前、横在马上的一件物事。
众人在曹谦和李季的带领下,一齐聚到门口,看马上的人。
这个人并不是刚才送来稻草人的那位,他嘿嘿一笑,举起马鞭抽了一下横他身前的东西。
“哎哟……哼……”
曹谦一下就听出来了,是老曹三!
众人一下炸了窝,从院子里一哄而出。
马上的人调转马头,疾驰而去。老曹三被横放在骑马人的面前,他看到了曹谦他们,喊道:“我儿曹谦,不要跟着过来,俺这把年纪了,死也就死了,谦儿你还年轻,千万不要以命相拼啊!”
曹谦和其他人哪还听得进去老曹三的话!每个人都看到,老曹三的衣服被剥下,很明显穿在了稻草人身上,此时已经被曹谦剥下托在手里,他身上只剩下贴身的亵衣和亵裤,虽说此时天气比较热,但纵马疾驰,挂着阵阵凉风,怕是冷得很。
院子里的马已经被人牵了出来,曹谦一把将缰绳抢了过来,纵身上马,双脚一点马肚子,这马撒着欢朝前方那匹马追了过去。虽然曹谦的驾马技术平庸,但此时情急之下,顾不得有堕马之虞,掀起阵阵烟尘,疾驰而去。
曹谦这头纵马追去,李季这边见事情紧急,顾不得其他,对所有的伙计喊道:“弟兄们,想助曹谦兄弟一臂之力的、想救出程幺哥哥的,跟我来,惜命的,我李季绝不怪你们。”说完撒腿如风朝着曹谦纵马掀起的烟尘追去。
冯二等所有的伙计没人一人留在院子里,全都撒开腿跟着李季一路追去。
曹谦在马上怎么也坐不稳,不得不抱住马脖子,双脚不停点马肚子,不让前方的人甩掉。两匹马穿街越巷,朝汝阳县西奔驰而去。
小小的汝阳县,不到片刻就被两匹马甩在了脑后。落在曹谦眼中的,是片片田地,田地之间的道路阡陌纵横,两匹马的速度放慢了一些,踏在田间的小路上小心行走。
眼前逐渐开阔,两旁全是野地,不远处是一片树林,树木种类繁杂,那匹马跑入树林后,因为有树木遮挡,再也看不到踪迹。
曹谦虽然着急,但跑了一路后,被风一吹,冷静了许多。就这么情急之下追了出来,非但老曹三救不出来,怕是自己也会中了埋伏。
正想着,曹谦驾着马靠近了树林。曹谦知道陷坑和绊马索是马的克星,立即下了马,将******从后腰抽出来,右手持刀,左手牵马,一步一步跨进树林。
树林虽密,但并不阴暗,曹谦不放过眼前的每一个地方,甚至每一棵树,连他准备落足的前方,都要用******试探一下,看有没有陷坑。
树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曹谦耽误了一定的功夫,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尽管树林里很凉爽,汗水仍湿透了他的衣衫,他的头发虽然短,但几个月来也长出来的长度也足以遮住他的前额,此时被汗水打湿,粘在前额上,遮住了部分视线。
曹谦停下脚步,牵着马的左手松开缰绳,将前额的头发拢起来朝后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