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厮活该是被欺侮的命,难不成刚才那四个腌臜厮天神下凡不成?吓得你连个名都不敢提,用不用俺借给你一个半个胆子,嗯?难不成你的爹妈少给你生了胯下之物,这般没胆气……”
曾平的这番训斥相当粗俗不堪,茶博士恭恭敬敬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周围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这里,如同芒刺在背。
曹谦和张顺一齐看向曾平,五牛也偷偷用肘撞了一下曾平,曾平的火再大,因为有曹谦在,也只能这口气狠狠咽下去,不再说话。
“你们很生气是吧,去门口吹吹凉风,凉快一下。”张顺对曾平和五牛说道。
这俩伙计心里甚是气闷,不愿意再看到茶博士和其他茶客那窝囊样,起身下了茶楼,朝门口走去。
曹谦和张顺都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曹谦叫茶博士坐在曾平原来的座位上。
茶博士开始推辞了一番,说他是跑堂的,和客人坐在一起,叫掌柜得看到,会丢了衣饭的。
“他若是敢让你丢了衣饭,俺就叫他这个茶楼粉碎,有我们给你撑腰,别说你的掌柜,就是刚才那四个人,我们让他们叫我们一声爷爷,也不敢说个不字。”
茶博士听完了曹谦的话,却也只能报以一阵干笑。
曹谦明白茶博士心里的感受,的确,他曹谦刚才和其他三个伙伴在那四人放肆的时候,也选择和其他人一样交钱息事,现在才说这样的狠话,让人如何相信?
“呵呵,我开个玩笑,实话对你说,你可别对别人说,我们……”曹谦故意朝四周看看,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我们是从京城六扇门来的捕快,专门查访各州县的不法之徒,刚才见到那四个人不像话,就想查访一下。”
曹谦一说起自己是“六扇门”的,张顺强行憋住笑,咳嗽了几声,不动声色。
茶博士一听是六扇门的,当即将嘴张成了一个圆圈,将曹谦和张顺挨个看了好几遍,曹谦将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茶博士小声,茶博士也神秘地冲曹谦一眨眼,弄得张顺又是一阵咳嗽,赶紧端起一杯茶,可又不敢喝,生怕一口水呛住。
“官……官差爷,你们要是能来查访我们这里,那真是太好了,刚才你也看到了,虽然吕县是昌洛州治所所在,比起附近的几个县要繁华得多,可是我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官家的税收倒也罢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大宋子民,可是那些市井无赖破落户也骑在我们的脖子上拉屎,我们心里虽不忿,可是,这些打我们秋风的人,个个凶得紧,我们这些人无非是为了混个衣饭,得罪不起他们,眼见自己的血汗钱就这么养活了他们,再生气也是没办法,若是你们真的能把这些厮法办,不光是这些商户,全吕县的百姓都会感谢你们的。”
听了茶博士的一席话,曹谦故意寒着脸,问道:“吕县是昌洛州治所所在,县衙和州衙同在一处,想必衙役弓手和民壮人数也不少,难道就这么看着这些市井泼皮鱼肉百姓置之不理?”
茶博士先是偷眼看看四周,方才说道:“官差爷,你这话说起来是对,不过……岂不闻强龙不压地头蛇?吕县的黑道可不是这几年就有的,追溯起来,只怕在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之前,吕县地面上就已经有了黑道……扯远了,现在知县和知州这两位官爷不是不想动这些黑道恶霸,可是,俺不是说过吗,吕县黑道已经传了多少代了,好多黑道人物都已经赚得了万贯家财,洗白了身份,现在吕县好多大户祖上就是黑道出身,如今仍和黑道人物纠缠不清,官差爷,你应该知道,为官一任,虽然食君俸禄,奉旨办差,手掌朝廷给的官威,可是就是不敢得罪本地的富户们,单是勾结起来,抗税不交,就够那些官老爷们喝一壶的了,这些富户要么就是这些地痞泼皮的靠山,要么就是掌柜,官差爷你想,这些官老爷哪还敢斗这些恶霸地头蛇?何况,这些黑道中的人,也不是不给官老爷薄面,每年都有一些常例孝敬,就这样,恶霸地头蛇该怎么鱼肉百姓就怎么鱼肉百姓,官老爷们睁一眼闭一眼,混满了任期,额外得了许多钱财,就往别处去也,因此,官老爷不是爷,这些大大小小的泼皮,才是踩在百姓头上的爷……官差爷,在下说得有点多,别见怪,被人欺负了,心里憋得很,您二位慢慢用着,俺还要招呼其他的客人。”
茶博士说完,站起身对曹谦和张顺弯腰拱手,转身忙去了。
曹谦默不作声剥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也不嚼。茶博士说得这番话,并未出曹谦的意料,这和尹师绮横行汝阳县差不多,但吕县黑道地头蛇的势力看起来要比汝阳县的尹师绮和单八七要强得多,要想在吕县树起一杆旗,非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不可。
二人坐了一会儿,招呼茶博士算账,茶博士在收钱时,小声对曹谦说道:“在下把能说的都向两位官差爷说了,你们可要小心,虽然俺相信六扇门的威名,不过,强龙要想惹地头蛇,还是要三思而后行的好。”
曹谦额外赏了茶博士一些钱,并向茶博士打听哪里有客栈,茶博士告诉曹谦,就在茶楼后街道上,就有数家客栈;曹谦和张顺一起下了楼,招呼在门口生闷气的曾平、牛五。
此时已天过晌午,张顺已经和曹谦经过商议,等到傍晚时分,曹谦先和张顺拜访吴员外,毕竟茶博士说过,吕县的富户,几乎都有黑道背景,吴员外自然不会被置之于外,既然有在吕县立足的打算,拜会一下黑道重要人物,是绝不可错过的一道关,至于受刘大昴委托,和知州通好,只要在这几日内办妥便是。
四个人转到茶楼后的街道,准备找加客栈住下,再做理会。
一家看上去稍显气派、又很干净名为云来的客栈吸引了四个人,进了门,伙计笑脸相迎,问四个人住店还是吃饭。
曹谦告诉伙计,要一间够四个人住的大一些的房间,并准备一桌酒菜,菜品不拘,但要好,另外再烧一些热水端来。
伙计一一应下来,曹谦要伙计将他的话重复一遍,伙计准确无误地将曹谦的话重复了一遍,连张顺和曾平、五牛都觉得满意,恰好曹谦和李季曾商议,汝阳县里客店很少,准备开一家,看这伙计能准确重复客人的吩咐,值得借鉴一下。
云来客栈恰巧有一间非常大的房间,就安排给了曹谦他们。
四个人进了房间,安排了一下各自歇息的地方,不多时伙计领着另外一名伙计,将曹谦吩咐的酒菜送到,四个人围着桌子吃饭喝酒的功夫,伙计由送来一大桶热水,甚至还有一盆燃着的火炭,真的是“寒中送炭”,使得四个人连连叫好。
“这个客官……”伙计做完了这些,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曹谦奇怪,问伙计:“怎么,怕我们没钱付给你?”
“哦不不……”
“嫌赏钱少了?我这就再给你一些……”
伙计忙将曹谦再一次递过去的这几十文钱推回去,只说一句,“四位客官,你们出门在外,要小心一些为好。”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四个人大眼瞪小眼,没等反应过来,伙计已经告退。
曹谦只道是一句善意的提醒,吃着饭菜,酒只是浅斟慢酌,毕竟吃过饭后,天黑之前要和张顺一起拜见吴员外。
四个人正小声商议着,拜见吴员外要做什么样的准备,吴员外之前已经和张顺通过书信,可谓神交,至于曹谦他们三个,吴员外并不相识,此去自然是唐突了,是不是要买一些礼品,突然门开了,本因为生了炭火而暖意融融的屋里一下冲进来一阵冷风。
如此粗暴无礼,换做谁,也会心生不快,何况这四个人本属桀骜不驯之辈?
“哪来的鸟人,搅爷爷的清净!”曾平骂了出来。
门开后,陆续进来了四个人,随着冷风带进来一股不善的味道。
曹谦和张顺停下筷子,抬头看进来的这四个人。
竟然是他们!
不仅是曹谦认识这四个人,连张顺、曾平和五牛也认识他们。
这四个人并非什么“贵客”,而是在茶楼遇到的那四位打秋风的市井泼皮。
其中一位曹谦仍记得叫钱五,被来给了他们几个钱打发走了,不要说曹谦四个人,就是曹谦单枪匹马,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出门在外,是为了成事,还是要低调的好,不想这四个腌臜厮阴魂不散,还找到这里来了。
钱五进了屋后,也不客气,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另外三个人站在钱五的身后;钱五伸手将桌子上的酒壶抄过来,先将两脚架在桌沿上,然后对着壶嘴滋滋地喝了一气儿,润过了嗓子,挨个看看曹谦等四个人,问道:“刚才是谁说,我们搅了哪位爷爷的清净?”
曾平刚要发作,却被曹谦一把按在肩膀上,这才忍住不做声。
钱五几口将酒壶里的酒喝得见了底,长长吐了口气,看来是喝爽了,将脚从桌沿上收回,坐好,仍看了看曹谦等四个人,目光里全是居高临下的蔑视,说道:“刚才不管是谁说话冒犯俺,俺现在不追究了,不过呢……嘿嘿,俺钱五光棍一个,过活自然容易,可是你们也看到了,俺的身后还有着三位弟兄,他们都有家小靠他们养活,俺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帮衬他们,看得出来,几位也是外出讨衣饭的,怕是也懂得我们这些破落户儿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