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谦一听张顺的话,苦笑了一声,一旦内鬼发难,如何能保证自己还有机会收拾内鬼?
一行四个人各自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加厚的棉衣,按了一下帽子,甚至四个人还加上类似于围脖一样的东西抵御寒气。
上了马车,张顺驾车,直奔汝阳县南的吕县而去。
马车装载着四个人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路过一个半人多高的界碑,上书“吕县”,不过仍是在郊外,继续走了一个多时辰,眼见道路越来越宽阔,甚至道路两旁的还栽种了整齐的树木,这在汝阳县是没有的,行人也越来越稠密,过不多时,除了驾车的张顺,曹谦和曾平、五牛头将头从马车内探出来,看到大约三丈高的城墙横亘在前方,脚下宽阔的道路,笔直地通向城门,虽然离着远,但仍能使人看得清楚,城门高阔,吊桥已经放下,城门大开,并无兵丁把守,行人自由穿梭,在门额上,有石雕的楷体大字:昌洛。
曹谦明白吕县是昌洛州治所所在地,地名自然要标上昌洛,而不是吕县。
张顺驾着马车,载着四个人顺利地穿过城门,进了吕县、昌洛州治所所在的繁华之地。
一进城门,曹谦觉得,这里比起汝阳县,就算差不到天壤之别的程度,那也是一个金玉,一个铜铁,若是真的能在这里站下脚跟,自己和弟兄们的日子只怕是要富得流油。
单吕县的街道,真要比汝阳县宽阔了许多,如果说,站在汝阳县的街道一边,吐一口痰,站在街道另一边的人搞不好要中招,现在站在吕县的街道的一边,和站在对面的人遥遥对望,还要大声喊才能让对面的人挺清楚说的是什么。
虽然曹谦是从后世来的穿越客,后世现代化的繁华,比之宋代的繁华,不啻天壤云泥,但环境还是能改变一个人,曹谦就算见识过比眼前还要繁华的所在,但来到这个时代也多半年了,汝阳县是他这半年多来唯一活动过的地方,冷丁来到比汝阳县繁华一些的吕县,自然也是目不暇给。
显然张顺是这个时代见过世面的,若不是曹谦是穿越客,只怕要超过曹谦,至于曾平和五牛,自打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汝阳县,汝阳县市井和瓦子是他们见过最为繁华的地方了,现在到了这里,只恨爹妈少给他们长了一双眼睛;只要是临街的地方,几乎全是各类的店铺、酒楼、茶肆,做招牌用的旗幡,几乎是遮天蔽日,如果是专门的市井和瓦子,可想而知,该有多繁华。
虽然曹谦只知道在汝阳县有吕杀帮这一股势力,对吕县的各路黑道不是很清楚,不过看这繁华富庶之地,曹谦知道,要想在这里立足,只怕对手更多更强悍,比起汝阳县不知要强了多少,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哪还能不生蛆?
虽然只走了两个多时辰,而且还是坐马车,但一路颠簸,半日也过去了,天近晌午,众人腹中空空,嘴里干渴,需要到一处茶楼酒肆打尖。
张顺驾着马车缓缓穿街越巷,停到一处茶楼之前,下了马车,早有茶博士迎了出来,对四个人唱了个喏,“哎哟,四位,一起的?”
“我们是外地的客商,想来这里歇脚吃喝。”曹谦搓了搓手道。
茶博士一笑,顺嘴呵着白汽,将四个人往里让。
进了茶楼,茶博士领着四个人上了楼,挑了一副靠窗的座头,曹谦和张顺坐在内侧,曾平和五牛坐在外侧,随时侍应。
不多时,茶博士先为四个人端来茶水,张顺点了一些面馃子、烘烤点心之类的,配上一碟熟肉并花生瓜子等物事;四个人一路辛劳,加上天气寒冷,早就捱不住饥寒,烫嘴的茶水转眼间喝下一壶,点心糕饼也风卷残云般吃下一半。
肚子落了底,四个人的精神好了一些,曾平和五牛端着茶盅,不时用眼睛瞟着四周的茶客、食客,曹谦和张顺压低了嗓音,商议吃完了茶点后,如何拜访知州和吴员外,等分别见到这二人,该如何和他们交谈等等。
茶楼内原本一阵祥和,人们高一声低一声的说笑声,和着点心和茶水的香气,和外头的天寒地冻相比,这里更令人留恋。
突然从楼下传上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本来楼梯是木质的,人上来踏着木板楼梯,声音自然很响,但此时这个声音跟人感觉是气势汹汹,曹谦从中品味出横行霸道,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停止和张顺的交谈,冷眼看向楼梯。
果然就在曹谦转过头看楼梯的同时,从楼梯口转上来四个人,看这四个人身穿棉衣,头戴皮帽,虽然不甚华贵,但比起跟随曹谦和李季的那些伙计,要好上许多,不过,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痞气,四个人八只眼睛,非常放肆地扫视着茶楼里的每一位茶客。
招待曹谦他们的那位茶博士显然和他们熟识,唱了个喏,冲着其中一位微微有些胡须的人道:“哟,钱爷,今日怎么有空啊?”
被茶博士称作钱爷的人看都没看茶博士一眼,用不耐烦的语调说道:“俺哪来的空!这个月的份钱交得不痛快,高爷就不痛快,高爷要是不痛快了,我们弟兄自然不会痛快,我们不痛快,那你们……”
“在下明白,这几日掌柜的出门,您有什么话,告诉俺,待掌柜的回来,俺一定转告。”
“嗯?”被称作钱爷的人一把将茶博士的发髻连带头巾抓起,疼得茶博士咧开了嘴,却又不敢大声叫,全都憋在胸腔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
其他的茶客都脸色苍白,想离座下楼,但楼梯口却有一个人把守,把守楼梯的人此时手中多了一柄短刀,双手交替把玩,刀刃磨得寒光耀眼,谁敢接近?于是茶客们都硬着头皮留在座位上,本来热闹的茶楼一下鸦雀无声。
被称作钱爷的人折磨够了茶博士,松开手,拍了拍茶博士的肩膀,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开个玩笑而已,让各位见笑了。”说着接着朝四周看了看。
就见茶客们似乎非常默契,纷纷从衣服里摸出一些铜钱和碎银,放在茶杯旁。钱爷身后的这两位开始收茶客们放在茶杯旁的钱,这两个人每收完一份钱,就冲着这个茶客一挥手,这个茶客灰溜溜地如老鼠一般,小心蹭到楼梯口,下了楼。
茶博士看着眼前这一切,脸上的肉不住抽搐。无论是谁,看到这一情景,都会明白,这是地痞流氓在侵扰商家,这样下去,那还有客人敢上门?做如此绝人衣饭的勾当,这些人真是可恨!
曹谦和张顺都不动声色,曾平和五牛虽然平日里表现平平,而且也出身于市井破落户,但眼见这四个地痞如此欺凌商户,连客人都不放过,一腔子热血眼看着要喷薄而出,他俩一起看向曹谦和张顺,等那两个收钱的地痞到了眼前,只要曹谦或者张顺稍点一下头,一定要出手狠揍他们一顿!
然而让曾平和五牛诧异甚至有些失望的是,曹谦和张顺都大喇喇地拿出钱袋子,各倒出几十文钱放在碟碗旁边,等着那两位地痞来收,这一举动,却被那个被叫做钱爷的人看在眼里,一双眼睛立即寒光一闪……曹谦和张顺放好了钱后,并不说话,一齐看了看曾平和五牛。
这两位伙计自然明白,未经曹谦和张顺的许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手,毕竟,离开自己的地盘,出门在外,任你是多么厉害的人物,还是收敛点儿为好。
等到那两个地痞走到曹谦等人所在的座位旁时,眼中只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铜板,待收起铜板准备去往其他的座位时,被称作钱爷的那个人却走到曹谦等人所在的座位旁,挨个打量了一下四个人,用鼻子哼了一下说道:“四位,不是本地的吧。”
曹谦站起身,冲着钱爷一抱腕,堆起笑容道:“正是,我们四个,原本是汝阳县人士,因过活不易,来此地谋生,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有何贵干?”
“俺姓钱,都叫俺钱五,你吗,应该叫俺一声钱爷的;贵干不敢当,俺看出你们是外地来的,既然是外来的,我们这里的规矩少不得要对你说上一说,不过看你们倒是有眼力见,俺暂不为难你们……今天钱爷我有杂事缠身,还是让这个伙计跟你们说上一说这规矩,免得日后你们在这里讨衣饭,因为不懂规矩,让你们为难,我们弟兄的面皮也不好看,我们走。”
钱五说完,不再理会茶楼内任何人,带着其他三个人下了茶楼,因为这四个人刚刚在茶楼内收获颇丰,个个喜形于色。
待到这四个打秋风的地痞离去,就看茶博士和其他的茶客如获大赦,长出一口气,更有一些茶客更是事后李逵,砸着桌子高声骂“什么东西”;曾平和五牛和刚刚离去的那四个人本属于同一类的人,跟随曹谦之后,更没受过这样的鸟气,如今却要忍气吞声,都没了胃口,盯着桌子上的茶点生闷气。
曹谦微微一笑,将茶博士叫了过来,问道:“刚才那四位,什么人?”
“客官,您呢,要是还想喝茶,俺给您端来,叫什么点心呢,本店还有折扣,这于那些人,客官就当是没看见……”
曾平正在气头上,没个出处,一砸桌子,将手边的茶杯震得一跳,也将茶博士吓了一跳,曾平指着茶博士,声音盖过了茶楼内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