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九家入夜后,门窗紧闭,就连如豆的灯火也不见一点,似乎死去了一般。
宅子死静,却有活人悄悄摸了进来。
一共来了四个人,全都黑衣黑裤,脸上也蒙了黑布,在黑夜的掩护下,仅仅是四条模糊的黑影。这四个黑色的人入鬼魅一样,悄悄翻墙而入,蹑手蹑脚穿过院子,来到正房的檐下。
这四个人先是相互看看,传递一下眼色,其中一个人早扽出一柄短刀来,轻轻推了一下门,见房门被反锁着,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后退一步,抬腿就将门蹬开,木门断裂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可是这四个人似乎并不在意,径直闯了进去。
这正房正中央是明堂,平时也是于老九会客的地方,两旁是隔断出来的暖阁,平时于老九一家人就在暖阁里歇息,东暖阁是于老九夫妻俩平时歇息的地方,西暖阁是仆人歇息的地方,正房西侧则是厢房,是于秀娘的闺房。
这四个人分成两组,分别朝着东西暖阁而去。
因为没有灯火,他们并看不清楚暖阁里是否歇息着于老九一家人,但对于他们来说,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出刀结果了他们,自然是非常容易的。
却说奔东暖阁而去的这两个人一脚闯进来的时候,隐约看到南侧是床,垂着帷帐,不用问,于老九夫妇肯定在里歇息,持刀而来,然而没等他们俩靠近帷帐,突然眼前黑影一晃,继而卷起一阵冷风,帷帐如同遭受狂风一般掀起,亏得这二人经验丰富,忙举刀护身,只听“当啷”一声金属碰撞声响,黑暗中迸起一团火花,这二人握刀的手被震得一麻,意识到不妙,赶紧后退一步,却见从床上蹦起来一个人,夹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奔二人而来,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这二人还是感觉到对方手持利刃,来者不善,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早从侧面冲过来一个人,一柄长刀悄无声息地刺来,这二人之一只顾得防备从床上跳下来的人,跟本没想到旁边还有偷袭的人,长刀贯体而入,中刀的人只觉得腰一凉,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嘶哑的惨叫,想要反击或者转身逃走,全身的力气却随着快速飙出的血如泄洪一样消逝,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个人一见不好,用手中的短刀虚晃一下,转身准备往明堂而去,然而刚一转身,眼前黑影一晃,被拦住了去路,情急之下分心便刺,试图赶开拦住去路的人,可是刚刚从床上跳下来的人身法敏捷,早赶来挥刀平削,一下将他的后脖颈划开,这人只觉得脑后一凉,随即温热粘稠的感觉如斗篷一样顺着后背倾泻下来,想要迈步,却眼前一黑倒地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个人殒命当场,仅在几个呼吸之间,却说西厢房却打得热闹,随着几声碰撞和呵斥之声,刚刚闯进来的两名黑衣人从西暖阁里跳出来,转身几步窜出了正屋,穿过院子,准备夺门而出,然而刚跑到照壁,从照壁两旁闪出两个人,喝道:“哪里走?”
两名黑衣人虽然看不清楚拦住他们去路的人是谁,却看清楚这两个人每人手里一柄挖土用的铁锨,自忖手中的刀短,对方的铁锨长,怕是占不到便宜,立即兵分两路,朝两旁跑去,刚一动身,却被从屋内追出来的四个人分别拦住了去路。
一股浓烈的酒气包围了这两名黑衣人,包围他们的人当中,一个手持******的人朗声大笑,不是别人,正是曹谦。
“我说你们报上名来吧,黑灯瞎火的来杀这么老老实实的一家人,为什么?”曹谦不见回答,接着说道:“明人不做暗事,我是曹谦,作为交换,你们是不是该说说你们是谁,到底是谁派你们来杀人的?”
两名黑衣人的额头上都汗水涔涔,相互看了看,似乎豁出去了,各自扽出另外一柄短刀,他们手持双刀,上前同包围他们的人拼命,曹谦并不动手,后退一步,看着手下五名伙计围攻这两名黑衣人。
曹谦看着看着,心里不由得惋惜,这二人的身手不错,要不是提前做了准备,暗算掉两个,今天这一仗谁输谁赢,真的不好讲。
无名伙计穿插跑动,和这两名黑衣人周旋着,几个回合之后,其中一名黑衣人被李虎的铁锨砍中脚腕,跌倒在地,接着冯二的长刀到了,正中他的脖颈,躺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另外一名黑衣人突然暴起一脚,正中宋清的大胯,宋清哎哟一声跌倒在地,这名黑衣人撕开了包围圈,几个大步跳了过去,眼看就到了围墙下,以他的身手看,一旦他跳上围墙,要追上他,只怕很难,曹谦大喝一声,手臂一扬,******在空中打着转,霎时射在了黑衣人的后腰上,腿一软跌入尘埃,其他无名伙计齐声大叫,追上来,手中的家伙一齐招呼到这个黑衣人身上,黑衣人重伤连连,眨眼没了气息。
曹谦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你们杀人杀顺手了?也不说留个活口,好问一下是谁派来的!”
被曹谦这一诘问,其他人俱是一呆,冯二咧嘴道:“哥哥,这……这四个人太厉害了,我们都打红了眼,没想那么多,你看,都死了,怎么办?”
曹谦仍哼了一声,弯腰捡起黑衣人遗下的短刀,端详了一下,说道:“吕杀帮,又是尹师绮这个腌臜厮。”
其实不用留下活口,曹谦也清楚这四个杀手的来头,从死去的黑衣人身上拔下他自己的******,在死尸上擦了一下血迹,带着这无名伙计迈步进了正屋,掏出火折点起烛火,高声说道:“我说,各位别在床下躲着了,出来吧,在我曹谦在,你们死不了。”
随着曹谦这一句话,先是东暖阁里传出于老九的声音,“啊哟,却是苦也,怎地让他们死在了这里。”
于老九和他的浑家从暖阁里出来,藏在西暖阁床下的老仆、丫鬟也战栗着出来,曹谦看了看他们,虽然危险过去,仍如筛糠一般,尤其是于老九,裤子已经湿透,一股尿臊味儿令曹谦替他羞愧不已,伙计们因为知道于老九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曹谦的岳父,虽然感到好笑,却也都憋着,故意装作没加注意。
“这个……岳父你受惊了。”曹谦见了于老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曹谦之所以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这里,那是在白天刘大昴断案过后,曹谦甘愿替于老九受杖刑,于老九感激下拜,曹谦急忙搀扶他,于老九趁机小声对曹谦说:“快救俺,俺知道女儿在哪。”
就这么小声的一句话,曹谦全都明白了,不出所料,于秀娘自然是还活着,于老九为什么要助纣为虐陷害曹谦,那是因为尹师绮事先将于秀娘安排到一处大多数人不知道的地方,然后胁迫于老九陷害曹谦,现在这一阴谋破产,于老九又是知情人,那尹师绮在汝阳县是人人皆知的心狠手辣的主儿,于老九自然会有性命之忧。
曹谦在张家酒楼喝酒之前,就根据于老九的求助,暗中做了安排,自然是大多数伙计不知道,他只安排这五个比较得力的伙计,在酒过三巡之后,借故出来,潜入于老九家,虽然他并不知道尹师绮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但于秀娘的行踪一旦大白于天下,尹师绮的罪名会路人皆知,为了掩盖罪行,一定会尽快消灭一切证据,包括于老九这个知情人,事实上还真的被曹谦料定了,结果这四个吕杀帮的杀手出师未捷身先死,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一下杀了四个人,尽管江湖恩怨靠江湖手段解决,但明晃晃的死具尸体总不能这么放在于老九家,曹谦指挥伙计们将尸体抬到门口,准备在离开于老九家时找个地方掩埋起来。
临走时,曹谦回头看看送到门口的于老九,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叫你一声岳父,从替你受刑起,到现在,算是救了你两次,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贤婿,是我们于家人有负于你,虽然秀娘失贞,不过,只怕现在她也有性命之忧,还望贤婿救命则个。”
听了于老九的话,曹谦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谈何救她。”
“贤婿,秀娘误失贞于恶人,还望你救出她之后,不要嫌弃她才是。”
于老九这样一说,其他的伙计不由得气哼哼起来,这老儿端的可恶,女儿不守妇节,还让俺们的曹谦哥哥接纳她,岂不是污了曹谦哥哥在汝阳县的英名?
众人尽管这样想,因为曹谦没发话,也不敢说什么。
曹谦缓缓道:“如果她还活着,但愿她能知道,她是对还是错。”
“贤婿所言极是,俺代她先谢过。”于老九说着朝曹谦弯腰一拜。
冯二在一旁早不耐烦,说道:“俺说你这老儿,好不懂事,俺曹谦哥哥心胸宽广,你自己该如何做,还用告诉你吗!”
“是是,是俺的不是了,各位好汉,小老儿这就有个不情之请,望各位好汉快快救秀娘则个,她被尹师绮藏在了兰馨楼,还不知道她在那里过得如何……”
就在于老九垂泪的当口,曹谦早带着伙计,抬起那四具尸体出了于家的大门,消失在夜幕中。
却说在张家酒楼,李季操持着酒宴,尽管剩下的伙计们吃喝颇为尽兴,但曹谦等人迟迟不归,早有人发觉有些不对,向李季抱怨曹谦不守信用,将这一干弟兄丢在这里,不知跑哪去快活去了。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程幺沉着脸,也向李季问起曹谦,李季颇为尴尬,只盼曹谦快点办完事,早早回来。
酒宴有些兴味索然,好多伙计一扫刚才的吆喝着推杯换盏的兴头,纷纷将酒碗放下,一齐看向李季。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李季不知该如何往下维持,加上程幺问得急,只得在程幺耳边低语了几句,程幺眉头一皱,将一碗酒一饮而尽,说道:“俺醉了,先告退了。”
程幺说着,起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