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谦有将手伸向食盒里的酒角,黄节级一见,顾不得他这个狱吏身份,忙向曹谦磕头讨饶道:“三郎,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在下确实不知那女尸和于秀娘的事,只知道,洪宽陷害于你,就是要将三郎陷死在狱内,至于奸杀女子的罪名,是不是能坐实,倒无所谓了。”
“这倒是跟我想到的一致,不过这个时候,你说洪宽能怎么对付我呢?”曹谦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黄节级。
“三郎放宽心,俺会向洪大人求情……”
“洪宽会听你的吗?”
“这……”
二人正说着,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呼吸之间,洪宽又回来了,身后跟着好多人,都手持长刀,看这些人的装束,是汝阳县的弓手,这些人平时就负责缉捕盗贼的任务,也是宋时县一级基本武装力量。
一见洪宽带着弓手回来,曹谦后退了几步,这些弓手立即涌到监房门前,隔着木栅,都将长刀伸进来,刀尖冲着曹谦,洪宽至少带回来三十名弓手,使小小的监牢内显得拥挤异常。
黄节级一见救兵来到,曹谦也退到了监房里侧,急忙回头道:“洪大人救我!”
“曹谦,此番你还不受缚!”洪宽一指曹谦。
“洪宽,我曹谦就老老实实地呆在了这里,你用得着带这些人来吗?”曹谦不惊反笑。
“不跟你废话,曹谦,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洪宽说着,命人准备打开门锁。
奉命开锁的人刚将钥匙掏出来,曹谦突然冲了过来,仰身避着刀锋,伸腿踢开锁人的手,开锁人立即退开,这锁没开成。
“曹谦,你大胆!”洪宽怒不可遏,他堂堂一个县尉,还带着弓手,这曹谦竟然敢还做出反抗的举动。
“洪宽,我也是没办法,要你让你们进来,这么多人一人一刀,我曹谦连个全尸都捞不着。”
“嘿嘿,曹谦,你以为你今天逃得了吗,实话告诉你,我也知道你曹谦是冤枉的,不过,冤枉不冤枉的倒是其次,只要你进了这里,定要你有来无回,不管是谁,哪怕知县大人也救不了你,诸位,一定要将牢门打开,将这刁民乱刃分尸。”
随着洪宽一声令下,有的弓手居然挥刀砍木栅,其他的弓手纷纷效仿,瞬时间木屑乱飞,曹谦吃了一惊,这监房门都是用粗如大腿的圆木或方木做成,如笼子一样将犯人挡在监房内,虽然木质优良,但架不住这些弓手用长刀这么砍,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这些弓手会破门而入,他曹谦性命堪忧,他曹谦再能打,但势单力薄,如何应对这十几个手持长刀的人?再说这里地方狭小,根本周转不开,这三十多人一涌而入,不用刀,挤也能将他曹谦挤死……
就在众弓手引刀劈砍监房的木栅门时,黄节级求救不成,先回头看看曹谦,再回过头看看洪宽和众多弓手,知道一旦动起刀兵,他定然不能幸免,情急之下,一指洪宽道:“快快救俺则个,否则,俺定然要向刘大人告发你栽赃曹谦,还擅自调用弓手到狱中杀人……”
曹谦心里连叫“可惜”,不知道黄节级是怎么混上这个相当于监狱长这个位置的,如此脑残,果然洪宽堆起笑容,对黄节级道:“节级少安毋躁,放心,有我们在,曹谦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伙计们,快快保护节级。”
经洪宽这样一说,黄节级果然听话了许多,朝栅栏门贴近,试图依靠弓手们的刀锋,隐蔽自己不被曹谦伤害。
洪宽手中也有刀,见黄节级贴上了栅栏门,手中刀穿过栅栏,将黄节级捅了个对穿,曹谦靠在监房最里的墙上,看得清楚,黄节级本来是背靠着栅栏门,生怕被自己偷袭,但后背挨了洪宽一刀,刀尖从胸口冒出,血沿着刀尖像雨水掠过屋檐一样滴下,黄节级并未发出惨叫,而是低头看看从胸口冒出来的刀尖,从脸上呈现出迷惘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洪宽一刀得手,将刀抽回,血一下从黄节级前胸和后背的伤口中溅了出来,曹谦早就趁着洪宽拔刀时往旁边移动了几步,不必担心会溅上血,洪宽的衣服上和脸上却如梅花盛开一样,布满了溅上去的血。
黄节级握住胸前的伤口,蹒跚着转过身,一指洪宽,想说什么,但伤实在是太重,血顺着嘴角往下淌,什么也没说出来,身体逐渐瘫软,最后倒地不动。
曹谦冷眼看着洪宽杀人的过程,其他的弓手见洪宽竟然对同伙痛下杀手,也是一愣,停下手中的刀,看着黄节级那仍在微微抽搐的尸首,免不了兔死狐悲。
“洪宽,你卸磨杀驴,你连自己的同伙都杀,狡兔死走狗烹啊……”曹谦突然对洪宽说,其实他是说给弓手们听的。
弓手们纷纷将目光集中在洪宽身上,洪宽一愣,手持血刀,冲着所有弓手一瞪眼睛道:“还愣着干什么,把牢门砍开,将曹谦乱刃分尸!”
虽然洪宽下令斩钉截铁,弓手们却都犹豫着,毕竟洪宽刚刚手刃黄节级,足见其心黑手辣,使弓手们不得不心有顾忌,洪宽一见叫道:“反了反了,你们若是敢违抗本官,他就是下场。”
洪宽用手中刀一指黄节级的尸身道。
“黄节级有何罪过,可怜啊可怜。”曹谦仍是摇头叹息,这一连串的叹息声,似乎比洪宽的威胁还有效,弓手们虽然举着刀,就是不愿意往木栅上砍。
“快,都给我砍!”洪宽瞪着血红的眼睛,将刀架在一个弓手的脖子上,刀上的血甚至沾在这名弓手的脸上,从旁边看上去,就像是被割伤了一样。
在洪宽的淫威下,弓手们不得不再次挥刀砍木栅,曹谦知道无法再组织洪宽对自己下手,暗自叹息,虽然性命堪忧,但也感觉不到害怕,不知道自己提前做好的计划,能否进行顺利,不过,迫在眉睫的,还是保命,盘算着一旦弓手们冲进来,如何抵挡,就算抵挡不住,拉个垫背的……
终于,一根木栅断了,洪宽大喜,冲过去一脚将断了的木栅蹬掉,接下来第二根、第三根……木栅纷纷被砍断,接着被蹬掉,其中一个木栅被蹬掉时,用力大了一些,滚在曹谦的脚下,就在洪宽推着弓手们的后背,催他们上去将曹谦分尸的同时,曹谦用脚将木栅挑起,落在手上,这玩意儿虽然是木头的,但粗大,坚硬,抡圆了,打人的效果不容小觑,曹谦抱紧木栅的一头,脚下发力,以腰带动木栅,左右开弓,将逼上来的弓手逼退,有的弓手的刀砍在木栅上,也被震得虎口生疼。
洪宽躲在弓手们的身后,不断挥刀要弓手们上前,要曹谦的命,曹谦不停抡着手中的木栅,碰到弓手们的刀,发出类似于金石相撞的声音,曹谦拼全力保命,弓手们却仅用刀挑逗着曹谦,一来弓手们被汝阳县各处招募来,无非是为了衣饭,二来,洪宽刚刚手刃了黄节级,令人心寒,敢玩命也要问个值不值。
“谁能手刃了曹谦,赏钱五十贯!”洪宽突然喊道,他见弓手们不肯上前,如何不明白?干脆开价重赏,寻找勇夫。
果然,洪宽开了价,弓手们明显较刚才凶悍了许多,单一个弓手自然不能奈何曹谦,可是三十多号人争先恐后涌进小小的监房,三十几柄长刀一律指向他一个人,如何能招架得住?曹谦此番做困兽斗,将手中的木栅舞开,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一步,可是,体力终究有耗完的时候,一旦力尽,这些弓手怕是都要抢着赚那五十贯钱,争着给他曹谦来一刀,那可真的要碎尸万段了。
曹谦苦笑,这一回这条命怕是真的要丢在这里了。
就在曹谦力尽、弓手们的刀要将曹谦分尸的当,一声断喝响起。
“住手!”
众人一愣,纷纷回头看,却见叶都头领着众衙役从牢房外冲了进来。
“都头,你这是做什么?”
洪宽一见是叶都头,不满地问道。
“那你这是做什么?”叶都头反问道。
“曹谦明明是奸杀发妻,却刁钻成性,俺身为县尉,有讨捕作奸犯科之职,特来这里审查于他,也好为刘大人分忧。”
听了洪宽的解释,叶都头恭敬的外表下,却也掩饰不住冷笑,说道:“大人有令,因为此案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任何人不得难为曹谦。”
“哎,大人甚为一县父母官,公务繁多,这等讨捕作奸犯科的刑狱之事,还是交给俺罢了,都头还是快快请回,请转告刘大人,待曹谦伏了法,俺定然向刘大人陪个不是。”
“洪大人,刘大人有令,难不成你要抗命?”
“都头言重了,刘大人,还有你,我,都效命于大宋官家,何来此一说,都头也是忙人,莫要挡了俺的公务。”
“你……”
曹谦抱着木栅,做了一个举火烧天的姿势,护住身体,冲着叶都头喊道:“都头,快来救我,这县尉大人要带着弓手宰了我哩!”
“大人,带着弓手闯进牢内杀犯人,你这……”
“那又如何?”
“于法度不合,俺这就去禀报大人,洪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叶都头说着转身要走。
“慢着!”洪宽忙拦住叶都头的去路。
洪宽挡在叶都头的面前,手中提着血淋淋的长刀,脸上和身上全是血迹。
“不好了,县尉要杀都头。”曹谦喊道。
“大人,你这是?”叶都头不知不觉将手伸向了肋下的佩刀。
“这……”洪宽意识到了自己的窘境,如果真的将叶都头杀死在这里,衙役和弓手们全是见证者,想要封住他们的口,怕是难以办到,若是带着弓手硬是杀了曹谦,到时候被刘大昴上书朝廷弹劾,更是难收场,罢了,就让曹谦多活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