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慕尼黑大学的主楼里都摆放着索菲的纪念像,而就在主楼前面,广场地面上嵌满了白色的纸张,这是都是为了纪念他们的。那么,你说他们做的值么……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至于我,每次走过广场,看到地面上镶嵌的德文的时候,都会在脑海里勾勒那一一张脸,在心里缅怀他们,这种缅怀也是没有国界的。关于你的那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你究竟想要问什么,为之献出生命的东西又有多么重要……但是我觉得,一个人,如果可以为心中的大义死去的话,应该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吧。”
自始至终,陈雨柯都静静地听苏子夏说着,看着这个女孩的眼睛。
直到很多年以后,陈雨柯都会回想起这个晚上,回想起这个咖啡店,回想起这场雨,和这个女孩——这个晚上,竟然是他和这个女孩相识几年里少有的正经的交谈。很奇怪,这个晚上绝不平静,各种意想不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同发生了,死亡的阴影笼罩整个城市,在处于风暴中央的这间咖啡店,在这样的风雨里,竟然点起了陈雨柯一生之中最美好的灯光。
无论今后的他,是走在江城火中的江岸,还是北境荒无人烟的雪地,这点雨中的光,就在他心里的最深处,一直亮着。
永不熄灭。
陈雨柯问了苏子夏这个问题,但他其实本不该问的。因为苏子夏不了解他,不了解他背后发生的一切,不了解他背负着怎样的宿命,自然给不出多么贴切的答案。但陈雨柯还是问了,只是因为自己太迷茫了,为了责任或者宿命而死去是值得的么,煊徵已经死了,那么,他走上这条路的结局又是什么呢……林雨渐的担忧没错,这条路还没走远呢,陈雨柯已经开始失去了,至少煊徵已经算是他的一个朋友。在这条路上,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
苏子夏说了很多,陈雨柯也听得很认真。他听懂苏子夏的意思了,苏子夏不觉得多么值,但是别人会觉得很美……可陈雨柯觉得这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其实陈雨柯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苏子夏尽力了,但并不能给陈雨柯解惑。不是因为苏子夏自身的问题,而是因为苏子夏已经不了解他了,再也走不进他的心里。他又想起在来慕尼黑的当天哈耶克在机场跟他说的话来了。
“苏子夏只是个花朵一样脆弱的普通女孩,不应该,牵扯到这些刀的事。”
但陈雨柯知道,真要到了那一天,他要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全部的,去保护这个花朵一样的女孩。
那对他来说,值得。
陈雨柯看着窗外雨幕中的街道,霓虹灯还在闪着。当视线焦距发生变化时,他能看到落地窗上女孩模糊的影子。
耳边还是《You》。如山泉般,单曲循环。
过了好久,陈雨柯回头看看,才发现苏子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暖黄的灯光正洒好在她长而黑的睫毛上,她的脸埋在咖啡色风衣的领口里,脑袋靠在落地窗上,乖得就像一只猫。
德国分会会长办公室里,维克多和菲利克斯两个人无言地站在黑暗中。
灯火熄灭之后,他们从未觉得世界如此寂静过。
大概就在维克多说出那个猜想来的五秒钟后,一股湿润的液体溅到了他扶着菲利克斯的那只手上。
漆黑一片,维克多看不清那是什么颜色,但也不需要看,光凭气味,他就能判断出来了。
菲利克斯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与此同时,这个老人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摔倒了下去。由于潜在发动和先前一战的损耗,维克多气力不足,也拉不住他,就被菲利克斯一起带倒了。两个人交叠着摔在黑暗中的地板上,十分狼狈。
“会长……”维克多爬起来,要去拉老人。
菲利克斯一巴掌干脆地打开了维克多的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抓着维克多的胳膊,看着他。
这个晚上,维克多第一次看到老人这么坚定的眼神。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我就要死了……我出不去的,”菲利克斯就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但你……你一定要出去!”
“您不会死的……”维克多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一起走……您不会死的……”
“你听着孩子……听着!”菲利克斯喘息着打断了他,“一会儿,我们不从正门走,不用下四楼,他们还没点火,炸弹不在这个办公室里,我们还有时间……靠近我一点儿……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维克多慢慢蹲在老人身边,看着他小腹、腰间的伤口。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老人说的没错。老人正在剧烈地失血,他就要死了,能撑到现在完全靠透支他体内的零力,就算现在门外停着一辆随开随走的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院,也不一定能救得回来了。
魔护卫终于要离开了。他们甚至能听到维斯特洛大楼外面那些黑色的轿车发动的声音。魔护卫在临走之前,切断了整栋大楼的电源,维克多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为了增大他们的逃离难度,或许又只是为了制造戏剧效果……玩了一晚上的游戏,我们要走啦,所以,关灯啦。
维克多心里也绝望极了。
“他们都死了……对么?”菲利克斯看着维克多的眼睛,轻声问。
“谁?”维克多不知道他是在问风之组的其他人还是别的谁。
“那11个孩子……”菲利克斯慢慢说,“11个执行员。”
维克多忽然语塞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