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徵是有毛病么?他根本就打不过这个男人啊……
“为了带你走。”男人的回答也很简单。
男人没有要躲的意思,史蒂芬也没有再顺势向前。他轻轻把长刀放下来,收回鞘里,望着男人的脸。男人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没有惊讶,没有欣喜,没有哀凉。他也是。两个面无表情的人,只有雨水顺着两人的侧脸缓慢流淌。
“带我走么?”
男人点点头。
“你在开玩笑……今夜的慕尼黑已经天翻地覆了,所有人的命运都被牵动,是你设计的吧?你是幕后的主导者吧?”史蒂芬问,“你设计这么大的一个局,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带我走?”
男人笑了笑,“不管你信不信。”
“那就没得说了。”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跟我走吧。”
“你真执着,”史蒂芬低下头,甩了甩刀鞘的水,“不可能。”
男人皱了皱眉,轻轻地往前迈了一步,“史蒂芬,听我的,跟我走吧……你不明白,没有人明白,这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而操纵这场战争的人,还坐在幕后。棋局已经摆好了,第一步已经发动,所有人都是棋子。你会死的。”
“所有人都是棋子……”史蒂芬默默重复了一遍,看着男人,“所以要带我离开棋盘么?”
“没有人能够逃出棋局,只是阵营的区别……我会带你去一个更安全的阵营。”
“更安全的阵营?”史蒂芬问,“魔护卫?”
阿比盖尔沉默不语。
“可是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从没想过要跟魔护卫建立什么联系……也没想过要和你建立什么联系。”史蒂芬慢慢地说,“我现在不杀你,唯一的理由是我还杀不掉你,一旦我可以了,我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这是最深的决意了吧,这种话一说出来,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这个男人一直对他关照有加,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羁绊,可再深的羁绊也有限度。直至今日,史蒂芬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在他们的这种羁绊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的角色在史蒂芬的认知里是矛盾的,蓝山那夜,他站在那个平台上,是来杀他的,但到最后,反而是他把自己拉了回来。史蒂芬永远都会记得男人声音穿透绿色的雾气振动自己鼓膜的那一刹那,就仿佛……回到了那个洞穴一般黑暗的家。
十几年前,印第安纳州,波利斯市,棚户区里的,家。
不过今夜这种话说出来之后,男人和他那种来历不明的羁绊,就会就此终止了吧?
“好吧。”阿比盖尔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了。
男人低下头去,好像要离开了,两个人心里都知道,男人若想离去,史蒂芬不会做出任何阻拦。
因为拦不住。
可男人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马上离开,反而沉默了几秒之后,又抬起头来了,看着他的脸。
“但你要知道,种族的隔离还是横亘在绝大多数人之间的。我不杀你,不代表其他零护卫不会这么做。今夜就这样吧,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男人终于转身离去了。史蒂芬看着他的身影,恍然间觉得他的影子在深夜的雨幕间竟然有些许哀伤。
男而人的长刀正拉在背后,斑驳的鲜血正被雨水冲刷着,非常刺目。
“你杀了谁?”史蒂芬的双眼猛然炽烈。
阿比盖尔转头,看着史蒂芬银色翻涌的眼睛,沉默了好久,最后抬起手,指了指史蒂芬的身后。
“那边的断崖,”他的手指向前点,“有人在那里……我把她绑住了,你解开她的时候,要小心,她随时可能会跳下去……”
史蒂芬的心瞬间凉了下去……在英语里,男女的“ta”发音不同。
“你把煊徵扔下去了对吗!?”史蒂芬右手手臂一挥,刀鞘就被他甩飞了出去。男人已经再次转过身去要走了,刀鞘刺破雨幕,直接插进了他旁边的一棵云杉里。
男人停了停,看了眼几乎近在手边的那柄刀鞘。
可他没再说话,也没回头,继续走了。
史蒂芬找到漪亦岚了,顺着那条直线一路过去,这并不难找。
第一眼看到漪亦岚的时候,她像一朵白云疲惫地堆在断崖边。但史蒂芬却停下了脚步,站在大雨里,没有再往前。
并没有什么阻挡他,他是自己停了下来。
他站在雨里看着那个女孩,心里很罕见地,有一点胆怯。
男人果真把她绑起来了,用的是一根鲜红的绳子,绑在一棵距离断崖五十米的云杉旁边,绑得很结实。
但从那棵云杉那里,一直到断崖,都没有煊徵的任何痕迹。但史蒂芬知道煊徵在哪儿。当他看到漪亦岚一直盯着断崖那边的方向看时,就已经知道了。他所预料的没错,男人已经把煊徵丢下去了。男人的刀上有血,自然也是煊徵的。果然,在那段驾车行驶在山脉间最孤独的时段,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史蒂芬眼瞳间的水银正在飞速褪去,手里的长刀也几乎再也握不住。他的杀意已然全无。果真他来晚了,他还来晚了……即使他已经把辉腾的油门踩到了最底……
煊徵死了,那么,漪亦岚会怎么样呢?
史蒂芬也不知道,他一向对于别人的情绪就缺乏感知和理解。他想去帮帮她,说些什么,但却只能被一种内心深处更大的力量钉死在那里。
此刻的漪亦岚,就这么坐着被绑在树边,安安稳稳地,不哭,不闹,也不动。
她的裙子曾经因为那一段不雅观的爬行而沾满了污水,但过了这么长时间,雨水早就又把她的白裙子冲洗干净了。她的头发也被雨水洗干净了,还有她的脸,每一寸肌肤……因而,此时此刻,她依旧美得像一朵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