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是一阵风过的间隙,即使目光倒映在雨滴中央的刹那,即使只是翻书页时候的一声脆响,即使只是刀尖的寒光闪映在瞳仁中的0.01秒!
足以!
煊徵忽然停住了,停在他们逃生的出口,惊恐地看着那扇木门。
一瞬间,煊徵觉得,死神还是追上他了。
木门似乎还是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但煊徵心里知道,它已经不一样了。
当你仔细看过去,你会发现,木门在黑夜里闪着一种独特的光亮,让它看上去像是圣诞节晚上的某种特殊装扮……它的表面覆盖了一层荧光的薄膜,就像一层薄而透明的茧。而若你再仔细地靠近些看,你甚至能看到木质表面上流动的丝丝缕缕的零力……那些精纯如水的零力线条,以极其简单又极其优雅的几何方式组成了淡金色的脉络,犹如长镜头曝光下夜晚的城市街道。零力被以某种极其困难的方式织成了一张网,从这扇木门开始,沿着古堡内壁铺展开来。
煊徵的心慢慢地沉下去……
零力编织……原来这种天赋真的是存在的!
相传“零力编织”就是魔护卫一族的无限,以极其复杂又困难的把控力完成对零力精巧的布置,使其完整地停留于空气之中,少则几十秒,多达几分钟。在《零夜风瞳录》里,煊徵曾经瞥到这个名字,但只是一眼,就掠过去了。因为他不信魔护卫的无限会是这种东西。谁会相信这种东西会归一族独有?从衍石所对应的元素分类来讲,银瞳战士占“风”,紫金领女占“水”与“神”,永生猎人占“体”与“风”,而魔护卫所被认为的是占“火”与“土”。而零力编织,它从理论上讲就不该成为任何一族独有的天赋,因为它不属于六种元素之一,甚至不能归于六块衍石中的任何一块……它是以能量编织而成,想要突破也必须依靠同等的零力,它所考验的,不是六种元素的匹配,而是无差别的单纯的力量!
煊徵所有的一厢情愿的推断,如今被残忍地彻底推翻了。
根据《零夜风瞳录》,魔护卫的阶级严格划分,“全失人形”为一阶,“仍具人思”为二阶,“神赋已具”为三阶,“潜在已具”为四阶,“潜在已具”为五阶。最高为六阶,无人知道六阶是否真的存在,“是为神”。
这也就说明,困住他们的魔护卫,在魔护卫一族的阶级树上已经突破了五阶。
至今还能听得到古堡外的雨声,可那已经是无法抵达的另一个世界了。
煊徵心里绝望极了,他或许可以打破木门处的零力封锁,但若真的这样,他能否再有力气跑到保时捷那边还难说。他活了有二十岁了,却从未见过一个五阶的魔护卫……要知道,魔护卫的最高阶级,也就只有六阶而已!
一个五阶的魔护卫,就算史蒂芬真的来了,他们联手,又真的能有胜算?
他和漪亦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如今再想起不久前要追上那个男人获取真相的执念,还真的是愚蠢。
“跑不掉,或许我们能和他谈谈。”煊徵倒是放松了下来,苦笑一声,对怀里的女孩说。
就在这一刻,环在煊徵脖颈处的胳膊忽然垂下去了。漪亦岚眼睛闭着,面色苍白,嘴角流出两滴鲜红的血。
煊徵大惊……这个傻姑娘,已经和那个魔护卫动手了?
他把漪亦岚轻轻地放在墙边,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漪亦岚身上的伤,就听见楼上的脚步声了……这个闲庭信步的死神,毫不急躁地跟在他们后面,有如胜券在握,如今终于要露面了。
煊徵站起身,抬起头来,看着楼梯,随着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来大,煊徵所能够感知到的零力也越来越完全。零力开始变得暴躁起来了,仿佛真的是透明的实体,正在把他往后压……
冰锥……煊徵心里想。
在很久很久以前,煊徵曾经想象过,那些已经站在四族零力巅峰的人,他们身上涌出的零力会是什么感觉的,会不会是像无穷无尽的大海一样,厚重,绵延,又磅礴?
但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原来的想法都是错的。
冰锥。
如无数根锋利的透明的冰锥激射而来,穿透他的每一寸肌肤,把他钉死在原地,直到身体的每一处,由内而外,也都变成透明的无生气的冰块……当你感受到零力的时候,你就没有了战斗的欲望,没有了反抗的欲望,甚至没有了生存的欲望。
你只想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冰山,哪怕上千年。
心如死水,就是这样的。
魔护卫的身影出现了!从楼梯上一步一步,大雨仿佛在一瞬间都停止了,清亮的月光从小小的窗口照进来,他的鞋子出现了,然后是小腿,然后是大腿,他穿着黑色的紧身的裤子,大腿两侧是长风衣的下摆。不知道为什么,煊徵觉得那件风衣有些熟悉。
他走得很慢,走得随意而平静,就像平常的散步,可是每走一步精纯的零力就在翻涌,好像一个人走在平静的湖面,每走一步,零力就像他踩出的涟漪一样向外扩延。他白皙的手背露出来,风衣的纽扣也一颗一颗露出来,在莹白的月光里闪亮。
他还有一把长伞,黑色的,就垂在他的左手之间。
煊徵克制住情绪,调整着呼吸,轻轻地让长刀出鞘,另一只手驯魔矢整齐地从袖管里落下来。
他弯下腰,看了看漪亦岚苍白的脸,伸手摸了摸她深蓝色的额发。
“融血之处,青鸟鸣叫。鲜血以誓,鲜血为盟。”耳边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悲伤得就像咏叹调,“这就是你们护零者的正义么?我该为小姑娘的勇气鼓掌,还是该叹息她的愚蠢?”
他抬头,在窗户透进的夜色里,他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是他。煊徵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