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徵从地下翻上来,重新回到那个死寂而清冷的大厅。
大厅依旧空空荡荡的,外面雨还在下,而漪亦岚已经不在这里了。
煊徵把通往地下的那个入口的木板重新盖回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伏在地面上警惕地看着四周。他没有喊,没有出声,反而在出来的瞬间就融进了黑暗里,和整个死寂的古堡融为一体。在这样的地方,随随便便地大声喊一个人的名字,总觉得会惊动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从地下出来,可他却觉得,这个古堡本身要比古堡的地下更像是一个坟墓。
而一个人行走在坟冢里,终归是要小心翼翼的。
周围没有零力残留,说明在方才的半个小时里,大厅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争斗。他注意到地面上凌乱的都是那个姑娘的脚印,不只一个方向,有通往那条更深的走廊的,还有通往二楼的。煊徵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条走廊连接的应该至少有十多个房间,但从走廊出入口来看,脚印有进有出,形状一致,都一致地像是一个娇俏的尖尖的月牙儿。这说明那个姑娘拿着她的剑进去了,不管有没有发现什么,最后又平安出来了,每一步落的位置都对应得上,步伐都一致。
而那些从石阶通往二楼去的脚印却都是单向的。
煊徵知道漪亦岚最终还是没听从他的意见,独自一人上楼去了。漪亦岚绝对是那种时刻尝试给他援助的女孩儿。煊徵试图平静呼吸,沿着墙壁向前。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听到过任何声响,也没有感知到任何异样,但他知道这里绝对藏着别的什么——是男人引他们来这里的,按照煊徵的想法,只要这里出现了第一个魔护卫,就一定会出现第二个。因为既然出现了第一个魔护卫,那么,他之前“带他们前来见证”的想法就被推翻了,这个舞台是并不孤独的——而若不是带他们见证什么,就没有必要把一个血统不是那么出众的魔护安排在这里,换句话说,在这里等他们的人绝不会这么弱。但无论是不是还有第二个魔护卫存在,他都要尽快找到漪亦岚。
墙壁的缝隙里长满了青苔,一条一条的,有些是横在地面和墙壁的缝隙里的,有些是从墙壁间纵着长出来的。那种细密而湿润的绿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正在蠕动的小青蛇,让煊徵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腐烂味道,煊徵从跨进这个古堡的第一步就闻到了这个味道,但并不奇怪,大概是植物常年泡在在积水和黑暗里,由于腐烂散发出来的。
煊徵踏上了第一层台阶。
他一边前进一边将耳朵竖起,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而敏锐。从他自地下上来之后,他就开启着感觉天赋,在这种状态下,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是他的斥候,都能在危险临近之前为他带来准确的信息。顺着漪亦岚留下的脚印,他又踏上了第二级石阶。他觉得,当那个女孩踏上这一层台阶的时候,心里的状态大概和他是一样的。
台阶很滑,一层墙缝里的绿色青苔沿着楼梯和墙壁间的缝隙一直蔓延到了二层
煊徵的耳朵突然动了动,他停在了第三层台阶上,望着二楼空洞的黑暗。
他听到声音了。
空气的振动如同小石子在平静水面上激起的水纹一样从二层滑移过来……有东西在黑暗中迅速靠近!
他两步退下台阶,看见了石阶尽头出现的那个人影。那是漪亦岚。漪亦岚速度极快,面孔苍白,长衫起伏,纤细的腰肢在黑暗中扭曲摇晃。煊徵从来没见过她那么慌张,从来都没有,即使是狂欢的那晚,距离魔护卫那么近那么近的时候,她抽出那把剑来,都是极其平静和淡定的,就如所抽出的不是一把锋利的颇有古意的长剑,而是拿出一套吃饭用的银质叉子。这种慌张只有人们在距离真正的死亡最近的时候才会呈现出来……28层石阶,女孩一跃而下。
煊徵向前一步,感觉自己汹涌的零力正从自己身体的每个毛孔喷涌出来,他张开了双臂,当柔软的丝物轻拂过他的肌肤时,他想:我接住了。
女孩轻得像一片叶子一样,在煊徵怀里旋舞半圈,落到地上。
她在煊徵耳边急促地吐出一个单词——“快走!”
快走?
煊徵抬头,追漪亦岚的人还没出现,但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一股从头到脚的寒意就已经笼罩了他。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全身的筋脉在刹那间爆出,天赋激发到极限时,转眼间空气里就只剩下他的残影。不消一秒,煊徵抱着漪亦岚就已经跨越十几米到达了大门处。可他又隐隐觉得,即使他那么快,背后的人,还是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零力……虽然距离隔得远,传来的只有那么一丝一毫,但对方毫不遮掩。
其实纯度那种东西,也不是想遮掩,就能遮掩得住的。
因此,只要那么一缕,煊徵就能辨别出来,这种力量和地下的那个魔护卫绝不是一个级别的——甚至和他也不是一个级别。他对阵前者还尚有余力,但这种血统和零力,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抗衡的。这种力量,已经脱离普通的可以对战的概念,就像死神从背后压过来一样,无可匹敌。
但无论如何,情况都还没有脱离煊徵的控制。
因为他还有天赋傍身……每个银瞳战士,都有自己所为之骄傲的东西,例如,陈雨柯极高的天赋和血统,煊麟运零时候的华丽和浩大,莱昂进攻时候的凌厉和气势,而至于煊徵,则不属于以上的任意一种——他对天赋的领悟力是比不上同龄的煊麟甚至煊铟的,更遑论同龄时候的煊塍了,但煊徵的优点是快,无可匹敌的快——他是所知的有数据的新代银瞳战士中速度最快的一个,因而,或许零力不及,但抡起逃跑来,即便是抱着一个人,也罕有魔护卫能够追得上他。这就是独属银瞳战士的“天赐”,极少有银瞳一族能让自己陷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