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辆法拉利,停在路口等待红灯。不是煊徵特意要去注意这辆车。在慕尼黑的阴雨天,一切都是淡淡的,这样一辆大红色的车就特别显眼。因此错车的瞬间煊徵特意多看了一眼,坐在主驾驶位置上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的男人,俊俏而尖尖的下巴,戴着纯黑的墨镜,平视着前方。
仿佛是察觉到了另一个目光,男人缓缓转头,也看着他。
在这一瞬间,煊徵的左脚轻轻点住刹车,车速慢下来。煊徵隔着降下半扇的车窗看着他,他也同时隔着一对墨镜盯着煊徵。两个人在这一秒钟里相互对视,如同时光的枝节在视线间蔓延。
煊徵心里有些奇怪,似乎觉得这张戴了墨镜的脸很熟悉,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接下来,煊徵看到,那张脸……那张俊俏的又有些熟悉的脸上忽然生出了纯黑的绒羽,那些华美的黑色细绒,如同万千春天的细苗沿着阳光照射的方向破土而出……似乎成心跟时间较劲般地,顺着他的侧脸一路向下生长。
两辆超跑交错而过。煊徵带着一张惊悸的脸,忽然踩死了刹车,同时狠打方向盘,在漪亦岚本能的惊呼声中,红色的保时捷几乎原地一百八十度转向,如同一支满弦的箭,对向那辆法拉利的车尾。
轮胎摩擦地面形成的白色烟雾瞬间笼罩了车身。
“阿兄……”漪亦岚皱紧了眉头,揉了揉自己被玻璃撞到的脸。她从车窗处探出头去,已经有几辆车被它逼停了。
煊徵没说话,也没看她,带着极其暴躁的情绪盯着前面法拉利的尾灯。漪亦岚从未见过煊徵这么发狠地盯着什么东西,从去年三月的台北到和他在慕尼黑相处的这二十天,从来都没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煊徵始终是软的,像春天的湖水一样。这让她忽然有些心慌起来。
一前一后,两个人的目光再次通过法拉利的后视镜相遇。
油门被踩到底,保时捷启动了……分明还是红灯,前面的法拉利也爆发了轰鸣!
如同远天阴云里酝酿出的惊雷!
“小岚,拿我的手机,”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煊徵的声音严肃低沉,“群发给风之组所有成员,群发内容:314!”
漪亦岚刚解锁手机,听到这几个数字忽然又疑惑地抬头。
谁都知道“314”是什么意思,这几个数字的简单组合是和魔护卫联系在一起的。怪不得煊徵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她和煊徵遇到魔护卫了……竟然在慕尼黑这样的下午!
从高处往下看,东西方向的车流在绿灯的示意下仿佛一道五彩的墙壁,但忽然,由北向南,两辆红色的跑车如同红色的利箭笔直地射穿了墙壁,带着两道明丽的光弧,向着城市的南方疾驰而去。
“小岚,打开车载导航,”车速表显示保时捷的速度已经突破了七十公里每小时,但在这样的速度下,煊徵呼唤的声音还能做到沉稳平静,“群发给风之组第二则消息,群发内容:639!721!”
就这么几个数字,漪亦岚还手忙脚乱地打错了几次。没有几个女孩会坐在以一百多公里的时速驶过闹市区的车里还能保持自如,即使是体内有血统的人。
虽然方法很原始很落后,但他们也只能依靠这种短信的方式来传递信息了,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发现,这几辆车的车载通信全部被破坏了,倒是导航还完好。加拉瓦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东西全是他一手弄起来的,前前后后花了两天,就像养了个孩子,含辛茹苦,不眠不休,流了多少汗,花了多少钱,结果孩子夭折了。
加拉瓦嚷嚷了一下午要找到那个谋害他孩子的凶手……当然也只是嚷嚷而已。风之组这帮人反应很快,当即就意识到是半个月前偷偷溜进守约之所后院的那个男人的成果,可他们也无能为力,这么大的一个城市,一个没有血统的人……到哪里去找?
找到他又有什么用?
漪亦岚放下手机,看了一眼煊徵,默默地把手伸向背后的汽车座椅,拉上了安全带。
保时捷的速度已经逼近100英里每小时了,在这样的速度下,车窗外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两旁行驶的车辆都像静止一样被他们超越。在无视信号灯冲过几个路口的时候,他们还差点被横冲而来的几辆车侧面撞上。以这样的高速行驶在城市道路上已经是极其危险的了,可煊徵还在加速,似乎下定了决定要把这辆超跑的极速跑穿!
因为前面的法拉利也还在加速!
“阿兄……”漪亦岚被安全带捆绑着,拧着身子,透过后挡风玻璃看着后面。
她看见了警车。这两辆在慕尼黑市中心以超高速飚车的超跑最终还是惊动了慕尼黑警方,在冲过一个有交通协警执勤的路口后,停在路边的警车终于启动,鸣着笛追上来了。
“什么?”煊徵还是紧盯着视野正前方,他的浑身肌肉都紧绷着,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没事了。”漪亦岚又说。
漪亦岚重新坐正,警车是因为两辆车超速才开着警笛追上来的,但这辆车超速的车实在是太快,很快就把他们给甩没影了。
煊徵已经好久没有开那么快过了……有两年了?
在煊铟去世之前,他还是个视车如命的大男孩。煊徵很小时就学会了开车。煊家的孩子开车从不用驾照,即使不靠在宗族里的统治位置,就靠煊家家族企业在迪拜的地位,煊家孩子在路上飚车,迪拜的协警就没人敢拦。
因此在慕尼黑的街头纵车狂飙,就像当初在迪拜的时候一样。
喜欢开车,是种什么感觉?
当油门被踩到最底,耳边只有极速的风声和发动机暴躁的轰鸣,愤怒和不满就追不上你,寂寞也追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