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文森特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个晚上,死寂得连昆虫在地底爬行的声音都感知不到,天上也没有一只夜鸟飞过,他们目不能视,体不能察,真的像走进了一片广大的坟墓。
手边的对讲机正静静地呆在那里。
他们相邻的一组是煊徵和维克多,文森特知道这两个人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某处,但他感知不到他们。这两个人都是从护零者大会直接派来的风之组内的精锐,本来应该是能带给文森特一点信心的,可是并没有。风之组的两个人或许还在对讲设备的覆盖范围之内,但已经超过了文森特本人的零力感知范围,他们手里的对讲机也一直没有响起。
文森特突然浑身发冷地想到,他们……会不会都已经死了?
“这种夜晚……真的适合杀人。”
文森特猛然回头,看见身后忽然停下步伐的科尔,这句话是他说的,一边说着,他的手正摩挲着他的刀柄。在浓黑如墨的夜色里,那把刀安静地躺在刀鞘中间,却狂暴得如同随时脱鞘而出的蛟龙。
“他在附近……”科尔阴沉的目光看向四周的黑暗,“我知道。”
几英里外的一处断崖。
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顶着满天的阴云。他像一尊不动佛一样站在距离断崖边缘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男人的衣着普通,样貌普通,还戴着一顶扁平的帽子,但在迎面而来的夜风间,他显得沉默而坚定。
他看着脚下大海一般的森林,久久无言。而他的身后,零零星星地站着几个持刀的人,或者靠着松树小憩,或者擦着刀,或者也像男人一样,什么也不说,就望着那片夜幕下的密林。
离男人最近的那个人,他或许是个异类,以为他的手中没有刀。
“他们来了。”男人忽然开口了。
背后的人显然吃了一惊,“他们来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男人笑了笑。同伴说的这句话很蠢,他们要等的是银瞳战士,什么是银瞳战士?等到你能以零力感知到他们存在的时候,他们早早地就已经拔刀出鞘了。加持着随处可见的风力,他们才是最精锐的斥候,你怎么能在银瞳战士发现你之前就觉察到他们?
那个短暂的微笑也就持续了半秒,男人收敛了笑容,望向远方。
“来得刚刚好。”男人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他们早就忘了,已经完全忘掉了,哪些才是被神选中的人,几千年了……也该让这些所谓的命定之子付出代价了。”
“我们等了太久。”
“既然他们都来了,”男人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当初要你故意放走的孩子,一定也在这里面吧……你不要着急,有些东西,虽然丢了,但早晚会拿回来的。你的人生还很长,这场战争也还很长。”
男人忽然感知到了背后的一丝惆怅。
背后的那个人,他站在一颗夜松旁边,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望着自己在风中空荡荡的手掌。
没有刀,是因为那里本该握着一把金枪。
深夜,守约之所。
灯光暗淡。
“你这是在干嘛?”加拉瓦端着一杯红酒从客厅那一头慢慢慢慢地飘了过来,一边听着客厅里放的古典音乐,一边煞有介事地嗅着高脚杯边缘红酒的芬芳,一边瞅陈雨柯在纸上抓耳挠腮地划拉啥。
他这么闲过来看陈雨柯在干啥完全是因为莱昂和漪亦岚两个人不理他。
那两个人在下飞行棋……
陈雨柯一抬头接触到了加拉瓦渴望的目光,慌不迭地把手里的纸折了两个对角。在加拉瓦夜游神般游荡过来之前,陈雨柯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了,这两个小时,他拿出了一模考前复习时都没有的态度,只是因为苏子夏说这张纸上面记载着他们今后的独特的交流方式,要他记熟。
——苏子夏编纂的“苏陈语言”解密大法。
名字是苏子夏起的,陈雨柯编不出密码来,可仍旧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太蠢了。
他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记了两个小时,态度非常积极,奈何智商确实有限,就记住了五个希腊字母怎么写,气得他都想摔笔。
没办法,这加拉瓦一直走来走去的太晃眼了。
“哟!”加拉瓦一眼撇到了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符,“语言加密系统。这是谁编的?苏子夏啊?”
陈雨柯愣了,“你怎么也知道她叫苏子夏?”
“你那点事风之组谁不知道啊,”加拉瓦端着红酒杯不屑道,“你去问问莱昂,他说不定连苏子夏的三围数字都知道。”
“我不知道!”莱昂正埋头于棋盘中,举起手来示意清白。
“那你怎么就能一眼看出这是语言加密系统?”陈雨柯又问。
加拉瓦用没拿酒杯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瞧我?我的PhD可是计算机专业的,但我不得不说,阿拉伯和罗马数字,还有希腊字母……你女朋友设计的这个加密系统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陈雨柯发现加拉瓦真的特别喜欢用手指自己的脑袋来旁敲侧击自己的PhD学位。
“她不是我女朋友……”陈雨柯小声说。
“不是女朋友?”加拉瓦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叽叽喳喳地叫唤起来,“拜托啊我的陈老师,咱能有出息点不,合着两个人都你侬我侬这么几天了还没确定关系啊,那你出去厮混有什么意义?我跟你说我在孟买睡过的姑娘……咱不说这个了,总之呢,以后出去别说你认识我,给我丢人……”
陈雨柯翻了个白眼,心说我跟别人说认识你我还嫌丢人呢。
“那不是你女朋友就好了,来把你手里的纸给我,”加拉瓦热情地招呼到,“我来给你们改个升级版?”
“不用!”陈雨柯把桌子上的纸按得更加密实,生怕他和苏子夏的沟通桥梁被加拉瓦所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