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图书馆第三天了,史蒂芬倒还没什么,在新南威尔士大学就一向视图书馆为他的第二个家,但莱昂早就没了第一天来州立图书馆的劲头,翻书翻得垂头丧气的。加拉瓦更快,当天来的,耐心一个上午就给磨没了。原本预想很快就能够从慕尼黑的水文、气候、土质、勘测等等记录资料中找到奇怪的地方,再顺藤摸瓜发现些零夜石的蛛丝马迹,可一转眼三天过去了,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这种花费了大力气却做了无用功的感觉最让人沮丧。
忽然加拉瓦手机响了,不止加拉瓦,他发现他们三人的手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亮了起来。他们各自对视一眼,不必打开手机,他们就已经知道这种统一的接收一定意味着小组对他们下达了指令。虽然还不清楚指令是什么,但他们都知道,这条短信打开的同时,意味着这个上午在图书馆的搜寻任务,已经结束了。
新的更加紧急的任务已经下达。
只是没想到下达指令的人竟然会是陈雨柯。
“速回守约之所,速回!速回!”
三人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短信,为了谨慎,又不约而同地删掉了,而后抬头对视,从目光中知道三人的信息是一致的。但三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气氛竟然如此诡异地沉默了半分钟。直到加拉瓦打破了这种沉默。
“很奇怪。”他说。
“很奇怪。”莱昂跟腔。
史蒂芬不懂了:“奇怪啥?”
“两天前风之组发送信息的加密办法就已经拟定出来了,信息传达统一用数字组合,速回守约之所的信息密令应该是42X,”加拉瓦一瞬间化身福尔摩瓦,装模作样推推鼻梁上没有镜片的眼镜,“信息不是陈雨柯发的,他知道用数字组合来加密信息才合规矩……陈雨柯出事了!”
莱昂猛地站了起来。
史蒂芬一瞬间想:这两个人戏太多了。
“未必。”史蒂芬拉了拉莱昂的袖子,不紧不慢地说,“如果这么发信息的是煊徵,你这么推断是没错的,但这条信息之所以合情理,恰恰就在于它是陈雨柯发送的……你们高看了陈雨柯。”
“什么意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那张写满了数字符和英文的纸有大半页,”史蒂芬慢条斯理地说,“陈雨柯根本记不住。”
“唔~”莱昂和加拉瓦双双觉得长了见识。
加拉瓦又推断道:“那他用了三个速回,事情一定很紧急。”
“未必有那么紧急,”史蒂芬却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如果发送信息的是煊徵,那就是真的出事了,因为煊徵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谨慎的人。但信息是来自陈雨柯的号码,则未必,他用这样的语句,或许只是想让我们觉得信息很紧急。”
“唔~”莱昂和加拉瓦双双又觉得长了见识。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信息发过来了,说明守约之所还是有事的。”史蒂芬收拾了一下背包,对他们做手势,“走吧。”
三个人走出图书馆,三张同样表情的脸,三身同样板正的衣服,三把一模一样的黑伞。
史蒂芬第一个走下台阶,在这个三人阵容里,他总是走在第一个的。史蒂芬走到路上,因为大雨,街上很冷清,看不见几个人。一个穿蓝衣服的行人走过来了,他打着黑伞,一步一步,紧跟着一辆红色的跑车从面前的街道驶过,扬起一人高的水花,史蒂芬看着水花扬起,覆灭在自己脚边。
在轰隆的雷声和雨声之间,在雨伞边缘坠落的雨点之间,一道闪电般的光亮忽然从他的脑海深处直劈上来,如同翻涌向上的海流。
史蒂芬站住了。
周围的大雨,风声,整条街道和所有的树木与建筑……他一眼能看到的全部事物,在这一瞬间全都远离了,离得远远的。那道凛冽的光亮,照亮了马里亚纳海沟一般深邃久远的往事……史蒂芬蓦然又看见煊徵了,他就坐在台北三月的春光里,坐在一家咖啡屋的窗边,端起陶瓷杯,放在嘴边。
一瞬间思绪飘渺,往事如烟,故人仍是故人。
而下一秒,模糊的画面破碎,风雨依旧。
莱昂和加拉瓦也都打了伞走下来了。他们像两个小弟一样分别走到史蒂芬两侧,和他并肩而立,不知道史蒂芬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怎么了?”他们问。
史蒂芬没搭理这两个人,转头看向背后,看着那个慢慢走远的身影。
就是那个人。那个人,他穿着蓝色衣服打着黑伞,在这样大的雨里,走起路来却并不行色匆匆,而是沉默稳定。他戴着一副掩盖自己的墨镜,穿着深蓝的外套和牛仔裤,身材硕大,像一条雨中的蓝鲸,在街上刻意而慵懒地遨游。
史蒂芬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见煊徵了……那个男人经过他时,他闻到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像极了当年他第一次遇见煊徵。
“那个人……”史蒂芬抬起手,指着那件蓝衣服,“他有血统。”
加拉瓦吃了一惊,戏精本质瞬间发作,下意识要去摸刀,却摸了个空:“是魔护卫?”
“不,他不是魔护卫,他的零力和我与莱昂的相似,都属于风系,”史蒂芬摇了摇头,眼光始终没有从那个男人处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我一样,是个银瞳战士。”
莱昂皱了皱眉,“银瞳战士?那是德国分会的人么?”
他这么问,自然也明白史蒂芬觉得奇怪的点在哪里。如今的慕尼黑,活跃着的银瞳战士只有德国分会那一群和风之组那几个,彼此也都打过照面。分会有上百个执行员,莱昂不可能都认识,史蒂芬也不可能,但风之组只有那么几个人,彼此又区别很大。事情的确有些奇怪……那个不动声色经过了他们的银瞳战士,竟然没有认出他们来。
史蒂芬还没说话呢,倒是身边的加拉瓦抢先摇了摇头,“他不是。”
“你怎么知道?”
“你还记得么,我们来慕尼黑的第一天晚上,德国分会举办了个小型欢迎会,在欢迎会上,分会的执行员悉数到场,按菲利克斯会长所言,是没有人缺席的。”加拉瓦在期大脑飞速运转时,眼瞳会像个银瞳战士一样变得灰白,“长桌一共有八张,在那十六排执行员里面,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