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个计划并不是全无胜算的。史密斯在地图上圈出的三个点,每一个都有隐蔽的撤离路线。他为艾瑞克提供的装备里,就有一把狙击步枪,因为他知道艾瑞克不仅是个高血统的零护卫,还是个杰出的狙击手,丧命在他手下的护零者少说也有十人。但艾瑞克没有动那把重型武器,反而抽了一把沙鹰,一把USP,就无声地走进了夜幕。
“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会不会觉得是亏欠我的,因此,你会觉得是亏欠她的?”
这大概是你想说的话吧?
楼下忽然喧闹起来,史密斯抬眼看去,在慕尼黑城平矮的红顶楼房之上,天边的某一处忽然亮起了红光。设定狂欢的路线并不会经过这里,但这一刻,他知道,狂欢游行已经开始了。
他仿若听到了歌声,琴声,号声,仿若看到了锦衣,彩妆,火把。
夏日的慕尼黑城,夏日的欢腾之夜。
都在他的视线之外。
所有喧闹随着蝉鸣慢慢沉寂,最终整个城市寂静得像是从未有过一场狂欢游行。很少有像史密斯一样把香槟当酒喝的人,当他最后一次把酒瓶里的金色液体倒进他的酒杯,两瓶香槟,也已经快见底了,酒杯里的液体,还是那样流光溢彩。
三楼的门就在这个时候被人打开。
史密斯望着手中的酒杯没有回头,他不知道进来的是谁,也不需要知道,能感知出相同的血统。73个男人,来人可以是其中的任意一个,没什么区别。
“任务失败了。”
史密斯抬头望向长街的尽头:“艾瑞克呢?”
“死了。”那人回答,“被风之组的几个人联合割喉在一条小巷里,死前没有成功击杀一名护零者。他的尸体被德国分会的车子带走了。”
史密斯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了。”
那人退下了,无声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留下了酒的气息和清凉的夜色。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低头看了看盛满液体的酒杯,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一饮而尽,而是对着远处的夜幕举起了酒杯。
这个夜晚……真的是漫长。
“敬你,艾瑞克。”他看着在金色液体间游走着的夜光,默默地说。
6月22日中午,史密斯又接到了阿比盖尔的电话。
“我们见一面吧,这次时间地点我来定。”阿比盖尔的声音还是一如每次开口,平淡得听不出喜悲,“晚上八点,在安全楼4号……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好。”
史密斯当然知道安全楼4号在什么地方,在这里四个月,他对这座城市已经像圣地亚哥那样熟悉。当初,零护卫为了搜寻衍石行动的方便,特意将设置在慕尼黑的安全楼由六个增加到了十二个,按照一二三四标号。其中有六个是居住所,还有六个无人居住,仅供种族内部接头使用。
“阿比盖尔是什么意思?”电话挂断之后,旁边人问史密斯。
史密斯摇摇头,“去了就知道。”
“不会是他已经知道艾瑞克的事情了吧?”那人在担心。
“别多嘴,”史密斯低声呵斥,“他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行动组内部的事情,阿比盖尔还没那么大权力干涉……瓦尔兴湖那边怎么样了?”
“很顺利,随着隧道的加深,零石的共鸣也越来越强。我们离衍石已经很近了,确定具体方位,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
“嗯。”史密斯点头。
6月22日晚上,史密斯打车来到了安全楼4号楼下。
4号楼在慕尼黑大都会市区的北部,与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只有一街之隔。阿比盖尔正在这栋楼的七层等着他。零护卫在慕尼黑也有几辆自己的车,但史密斯选择打车前来,还特守规矩地付了车费,是出于低调行事。
颜瞳会德国分会钳制着整座城市的异化血脉,焰之子能力再强,零护卫的纸面实力也是不足以和银瞳战士抗衡的。
至少现在,他们所倚仗的,就是那几块石头而已。
史密斯沿着楼梯一步一步上行,楼道里没有人,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楼道里的声控灯也不亮了。史密斯穿着皮鞋,每在台阶上踏一步,就有响亮的回声飘荡在整个七层楼内。
第七层。
门没有锁,史密斯轻轻推开,屋内也没有开灯,只有街道的灯光从半开的窗户间流泻进来。他似乎是来早了,阿比盖尔不在这里,整个房间一片死寂,唯有窗帘在夏日的夜风里轻轻摇荡着,像一个淡蓝色的幽灵。
史密斯决心等等他。他走到窗边,探出头去,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从这里甚至能看到州立图书馆的门口。
史密斯忽然回头,望着眼前忽而浓密的黑暗,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有银瞳战士的神赋,可还是感知到了空气中丝微的零力涟漪。这个房间里,不只他一个人。
他看见了阿比盖尔。阿比盖尔就站在离他两米远的沙发边,手里拿着一把黑伞。
“你每一次见你,你总是拿着你的伞。”史密斯轻声说。
“也不是每一次,上次在啤酒屋,我就没有带去……我知道我的伞是什么?”
“我知道,它是一把刀,我见它出鞘过。”史密斯说着,抬手抚了抚飘动的窗帘,似乎在驯服一匹狂傲的野马,“你说得没错,上次去HB啤酒屋,你是空着手的。那这次为什么带着刀来了,是为了……惩罚什么人么?”
史密斯忽然抬眼,逼视着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两步到窗边。阿比盖尔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想着接着往下说什么。史密斯抛出敌意他没有接。那些刚刚出现了苗头的剑拔弩张,也在他的这一轻声叹息中轻轻消弭了。
“你派出了零护卫,在狂欢游行中袭击了风之组对么,昨天晚上的事。”阿比盖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