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身体里流着相似的血,他瞬间就明白了那个同伴的意思,把所有人驱赶出去,自己占了一间屋子。那间屋子相当于他在这栋安全楼的“军机处”,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屋子里制定制定人员调动方案什么的。他在桌面上摆了张地图,用铅笔描出了当天晚上狂欢队伍的游行路线。
又在路线周围圈出了三个点。
半小时后他走出了门,那时候所有零护卫拥挤地聚集在一楼的大厅里。史密斯信步走到二楼的栏杆旁,举着地图,地图像幕布一样由上而下展开,呈现在所有人面前。史密斯声音大得有如持着扩音器向脚下的人群讲话。
“从今天开始,或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颜瞳会德国分会,就不再是我们在慕尼黑唯一的敌人了。今天中午一架隶属于迪拜煊家的公务机降落在了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国际机场,载来了一只护零者的特殊队伍。他们全部由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组成,血统优秀,心高气傲,寄托着护零者三族的希望和未来。焰之子认为,他们来到慕尼黑是怀着和我们相同的目的。看到这张地图了么……地图上三个位置中的一个,今天晚上,我们中间将会有人埋伏在那里,对他们发动一次立足未稳的袭击。”
他用坚硬的目光俯瞰全场:“我需要一个志愿者。”
全场忽然沉默了下来。一个人,面对数个全副武装的高血统护零者,他们又都经过实战的历练,这样的行动无异于送死。没有人回答,史密斯锋利的目光扫过来又扫过去,几十秒过去了,还是没有出现他所要求的志愿者。大家都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史密斯失望极了,刚要发作,却看见一只手臂慢慢地摇晃地举了起来,在人群的最角落,孤零零的。
“我去吧。”
史密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类似在夏日饮下一口冰啤酒的笑容。他未必是多么想有个人要实现这个仓促形成的计划,他看重的,只是手下人的忠诚固执和勇敢。他未必是个多么深思熟虑的将军,也能隐约意识到自己计划的疏漏,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是个战士,他手下的人也必须要是无畏的战士……战士生来就应该抱着必死的信念冲锋。
但当他看到那个人的脸时,脸上的喜悦却瞬间消失了。
史密斯知道他为什么举手。
艾瑞克。史密斯和这个名叫艾瑞克的年轻男人是有一些渊源的。在从圣地亚哥起飞来慕尼黑之前,同行的这74个人里,史密斯就只对这一个名字感觉熟悉,名单里有他也不觉得吃惊。他叫艾瑞克·怀特,非独子,家里有个妹妹,和他一样的零护卫血统。
史密斯有时候会想,为什么零护卫掌控着藐视四族的神赋潜在和无限,却会有“兽躯”这种诅咒般的状态。就仿佛是上帝给你打开了一扇窗,也必定会给你关上一扇门一样。他倒是知道如今的畸变都是千年之前先祖通过“血脉遗祭”流传下来的,那些古老的残忍的仪式促成了这些,种族里的孩子都对这段历史熟稔于心。一千年过去了,当初零夜石崩塌给种族带来的精神侵染早已不复存在,然而这种随血脉流传的畸变,却在无数代的自然筛选中留存了下来。
在他们的种族里,有很多人把兽躯看作是种荣耀,大多都是战场上的铁血战士,他们与刀为伴,却时常凭借畸变后强壮的身躯和一双利爪逃出生天。史密斯也是个注重荣誉感的战士,甚至有些固执和愚昧,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却看得比较清晰……畸变是可恢复的,但长久来看又是单向的,这种人变兽的过程,会伴随着一次次渐不可控的畸变,变成不可逆的事情。这么多年来,史密斯已经见过了无数次这种彻底沉沦的悲剧……这并不是一件荣耀的事。
艾瑞克的妹妹,就是无数悲剧中的一例。
但幸运的是,这场几乎注定的悲剧,至今还未到终局。
很少见,艾瑞克和他的妹妹一奶同胞,彼此的血统却差异很大。按道理讲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血统比例应当差不多才对。在计算血统方面,零护卫内部也沿用了同颜瞳会一致的血统比算法,依据这种算法,艾瑞克的血统突破了50%,是很高的血统了。而应当和他流着相似血液的妹妹,血统比例却只有可怜的22%。
对于零护卫而言,22%血统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
零护卫一族,在身体开始发育后,会逐渐显露出被人类基因压制的野兽基因,那个时候,不可回逆的兽化就开始了。野兽基因是和体内的零护卫基因一同被唤醒的。对于一个零护卫而言,这是他们人生最关键的时刻,大多数零护卫都会被教以控制畸变的方法,但却不是每个零护卫都能做到的。即使你天资聪颖领悟力无双,如果血统过低,就如刚刚突破血限的22%,畸变就会变得不可控,阻止兽化的方法就只剩了一个:依靠一个运零能力极强者的纯粹零力来阻止体内基因的大规模转变。
艾瑞克和史密斯的连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在护零者种族内部,有一个私下里广为流传的零力排行榜,据说这个名单是出自一个老迈的隐居的永生猎人之手,而关于这个人是不是存在,他住在哪里,却没有人知道。这份名单每年年初都会更新一次,按照不同种族分类,由上而下,血统和零力综合下降。艾瑞克就是在翻看了2015年的前五十名榜单之后,才找到了他。
史密斯在榜单上排第六。
高血统,精纯的零力,史密斯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至少不像他的身材和平日里展露出来的气质一样不争气。他符合能够拯救艾瑞克妹妹的一切条件。艾瑞克是顺着榜单的排名顺序一个一个找下来的,前面的人不是他找不到就是婉拒了他,见到史密斯的时候他都已经心灰意冷了。他敲响了史密斯在圣地亚哥市中心家的门,这是他要找的最后一个人了,艾瑞克也知道,能够救他妹妹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他吃不吃闭门羹是一回事,但史密斯后面的人,他确实没有去拜访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