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史密斯讨厌他,虽然在努力掩盖了,但总是有意无意地释放出一缕。
“来这里不是来吃猪肘喝啤酒的,我需要等你吃完么?”
阿比盖尔不加遮掩地皱眉,如此说道,同时史密斯面对桌面的脸也皱起了眉。他的牙齿不自觉地咀嚼得更快了,他低着头装作吃得专心致志,这样才能避免在怒气烧起来的时候接触到他的目光。
阿比盖尔不开心,史密斯更不开心。
总是这样,又是这样……阿比盖尔,你什么时候能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好像我犯了什么错误一样……你是焰之子的特使,挟裹着大海般的零力姗姗来迟,那我早来了,我就不能找个角落,吃点东西,点杯喝的?
最后脸一抬起来,还是那样满脸和煦的笑容,弥勒佛一样,呵呵一笑,化干戈为玉帛,还主动提出来也要给他点杯啤酒。史密斯并不想因为个人的恩怨把气氛弄得很僵,毕竟对方是来传达命令的,史密斯还是大阿比盖尔几岁的人。但阿比盖尔,摆着张臭脸就拒绝了他的好意。
史密斯发誓,他绝对想把嘴里的骨头吐到阿比盖尔脸上。
颜瞳会,或者说煊塍,竟然把一支全部由二十来岁的小孩子送到慕尼黑来了。而那帮狐狸一样狡猾的老者们坐着架大型喷气式客机就跑到了南美,动作十分迅速。在前一个夜晚接到焰之子的电话后,关于护零者派遣来慕尼黑的队伍,史密斯揣测了一夜,可是怎么也没能想到会是这个阵容。
史密斯忽然想到了另一些事。
“那帮孩子……难道就是你在离开圣地亚哥前,向‘焰之子’立下誓言要杀掉的那帮孩子?”他承认自己问得有些不怀好意。
但阿比盖尔的接连失手,在种族内部已经不是秘密了。
“是他们,但你以为我来慕尼黑是为了什么?我不会第二次失手的……不管是为了谁,都不会!”史密斯没想到这句话会招来阿比盖尔如此咬牙切齿地回应。
史密斯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阿比盖尔的眼睛像春日下的坚冰一样慢慢化开了,这么一化,就由愤恨变成了忧伤。史密斯忽然没了任何再揶揄他的心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群年迈的老人在跟着舞台上的乐队大声歌唱,《KleineKinder,KleineSorgen》,老人,老乐队,老歌。
史密斯没再说话,把黑啤放在桌边,和他一起听了一会儿。
当初阿比盖尔决定要再次离开圣地亚哥的时候,是跟焰之子批准过的。他做了二十年的独行侠,深林里,冰盖上,夜幕下,他沉默地游荡在这个蔚蓝色星球五万万平方公里的表面上,就像孤独的游魂。但如今战事临近,焰之子不知用什么方法把他叫了回来。他再次独身离开圣地亚哥,是因为在焰之子面前滴血为誓,相当于军队中向主帅请下了军令状,他要跨越半个地球去杀三个孩子,若不成功,提头来见。
一场谋划了二十年的复仇,并不是为了纯粹的种族利益,铲除零护卫高血统的后辈,以绝后患。这一点,或许焰之子不知道,可史密斯作为与他们有更深厚交集的人,却是知道的。
他知道,阿比盖尔有多么恨那三个老人。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颗复仇的种子,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在心里种下了,这二十年来他不动声色,可那粒种子早就在心中疯长,谁也阻挡不了。他变得越来越寡言,越来越捉摸不透,他围着地球转了很多圈,走过了无数座山,越过了无数条河,这个男人,他沉默冷冰的外表下所掩盖的就是这样的情绪吧……用漫长的时光,滋养着内心那一株仇恨的参天大树?
史密斯忽然没忍住有些动容。
……可是阿比盖尔啊,你恨他们,我知道,我也能理解,可你对我这个态度又能怎么样?你心里那么恨,就干脆点拔刀刺向那三个人的咽喉啊……你不舒服对着我发脾气你就感觉爽了?你以为,那个女孩的死就只对你产生了影响?这么多年,就你心里还藏着人?
但史密斯什么都没说。
这些话他在这些年来一次也没有提起来过。
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本身就不是可以共享的……还因为,他真的要比阿比盖尔大那么几岁。
也就是比那个女孩大几岁。
阿比盖尔的到来纵然使史密斯不快,可也为他带来了些有用的消息。
男人临走之前,在桌面上拍下了一张对折两次的白纸。史密斯看着阿比盖尔原路走出门外,这个男人清水般的味道和精纯肆意的零力在整个啤酒屋里彻底消失,他才放下酒杯,把桌上的那张纸拿起来,展开两次,把上面的字迹展露了出来。
风之组的成员名单。
当天下午,史密斯一个紧急消息终止了所有零护卫的勘察行动。他们全员聚集在零护卫在慕尼黑的一栋安全楼里。这是一幢同守约之所十分相像的三层公寓,75个男人,全部挤在一幢公寓里还是有些挤,可是要躲着银瞳战士的视线找个私密的地方开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慕尼黑的四个月里,为了不引起德国分会的注意,这七十多个人分散地居住在城市的六个地方。
甚至平时搜寻任务也是按照既定的班次直接从自己的住所处出发,只有在有大事发生或者决定行动组前途的会议要开的时候,这75个人才会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汇聚到一块儿。
“今晚慕尼黑有狂欢。”有人悄悄在耳边告诉史密斯。
“什么?”
“今晚慕尼黑有狂欢。”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慕尼黑狂欢节不是这个时候。”史密斯皱皱眉。
“不是狂欢节,”那人摇摇头,“只是一场恰逢其时的狂欢。按照流程,队伍有两支,游行的路线确定,会经过德国分会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