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有时候会奇怪,这是个多么特殊的男人啊,以绝世的天赋站在焰之子最近的地方,声音和气质却像个水一样的女杀手,柔软,孤独,神秘,锋利。
只有这种人,才能够配得上那个女孩。
可是谁有知道,这就是阿比盖尔本来的样子,还是发生在那个女孩身上的事情,把他改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么一想,史密斯又觉得,这些年来阿比盖尔的野心,又是从未消失的。
“明天,你定个时间,约个地方。”
史密斯不明白了,“什么?”
“我现在正从迪拜飞往慕尼黑的航班上,我是带着焰之子的任务过来的,我们需要见一面。”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好像似有若无,又分明地,掷地有声地存在在那里。
史密斯想了想,“明天中午吧,明天中午我有时间。玛丽安广场旁边有家HB啤酒屋,你中午去,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没讲几句电话就挂断了,他们都不是那种话多的人。零护卫一族里很少有那种特别多话的人。虽然阿比盖尔什么都没说,但史密斯心里明白,这通电话表明焰之子要在慕尼黑有大动作了。阿比盖尔就是焰之子的特使,他所出现最常见的身份就是钦点的特使,所来必定不是小事。这个平素一直游荡在种族之外的独行侠,为了慕尼黑的搜寻活动,焰之子竟然把这么一个人都派来了。
史密斯不喜欢他,是一种从心底萌发的反感。不只是因为阿比盖尔的性格,还因为……他们之间有着更私人的,更深的牵绊。
电话挂断没十分钟,另一个电话又过来了。史密斯望着窗外的黑夜,觉得今晚上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夜。不像阿比盖尔来的那通电话一样,史密斯还需要接起来,听两句话之后才能判断出是谁。这次他不用接电话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因为来电显示是空白的。
加密号码。
“已经四个月了,你要明白,自从全面战争的幕布被我们掀开,我们就再无安身之处。无论你在哪里,颜瞳会的那帮执行员们都会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我打电话来是想要告诉你,迪拜已经有行动了,有穿着执行衣的专员去了慕尼黑,他们是冲着你去的。你注意安全……史密斯。”
“是。”
不问来慕尼黑的是谁,也不问颜瞳会具体会有什么行动,是因为没有必要问。他知道如果有什么需要他知道的焰之子会主动告诉他的。焰之子下令,你从不需要多问一个字。
“史密斯……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电话那头忽然问了一句让史密斯摸不着头脑的话,“有十五年了么……十五年,真的很长了,我想告诉你,很高兴在种族复兴的道路上有过你在我左右。我希望你,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这一点……祝你好运。”
电话断了,猝不及防。
史密斯握着话筒,忽然感觉心里不安起来。
就像焰之子说的那样,他们相识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来,他从来没有听过焰之子这么说话……提醒他注意安全……和他追溯相遇的起始……这不是正常状态下的焰之子。正常状态下的焰之子不会说这样的话的。他印象中的焰之子是铁血的领袖,从不展露半点柔情,这也正是他值得全族人信任和依赖的地方,永远冷静,永远沉稳。要不是熟悉那个男人的声音,史密斯几乎要以为这通电话就是别人和他开的玩笑了。
史密斯放下了电话。
有些事情,你是永远无法揣测的……你再怎么揣测也只能在既定的迷雾内行走,它的真相,就被隐藏在重重烟瘴后面,你身在别处,根本无法触及。而又有些事情,即使到了最后,到了生命终结的一刻,也不能够领悟到当初反常的真正含义,只能随你一起深埋到坟墓里。
这很残酷,但并非所有事情都是有解的。
史密斯并不了解焰之子,即使他觉得他已经很了解这个男人了。他崇拜他,却从未知道焰之子是靠什么一步步攀上高位的,又凭什么带领颓败了几千年的种族在三族的弹压下由衰而兴。他以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满足一切战士的内核和虚荣。他将坚定,专断,多谋,残暴,又拥有着象征着种族未来的极高血统,一心向战,至死方休。
但他看错了。
史密斯所想的,他所认知的,都不过是一个战士的想法而已……一个固执的,有信仰的,悲情的战士。
却并不聪明。
哪里会有这样纯粹的人呢?一个男人,他不展现柔情,并不代表他将这一部分从体内割舍。史密斯对焰之子的一部分看法表面上是对的。这个男人,平素确实不惯展露情愫,他把他的感情和他的真实身份一起隐藏在圣地亚哥的某个帷帐后面。但他又何尝不会展露感情?他的柔情来的一向恰如其分,即使在这个夜晚,也并不多么反常。
他是在告别。
6月21日,史密斯早早地就赶到了玛丽安广场,在啤酒屋的一层挑了个双人座,还点了德式烤猪肘和黑啤。那天的阳光很好,玛丽安广场上的白鸽如同白色的精灵起落在蓝天下,他是来这里接待的,但一码归一码,他也绝不会亏待了自己。焰之子的特使要来,史密斯当然不会迟到,但如果要他等待,就一定要给他点东西消磨时光。
阿比盖尔来了,在鼎沸的人声里,就像一株静默的黑莲无声地漂过波涛涌现的湖面。
从他一进来,在啤酒屋尽头的史密斯就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出现。精纯而稀薄的零力毫不掩饰地覆盖了全场,仿佛他降临时所释放的表明身份的信息素。但史密斯装作没看见,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专心致志地啃着猪肘。这个男人,行事作风从不言语,却总带着种令人讨厌的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