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领着他的小队抵达慕尼黑,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情了。
今年一月份,一份经由特别加密传输的文件,通过从澳大利亚到斯德哥尔摩这个世界上所有最隐秘的服务器,转送了无数份,如翻飞的纸鸽进入了拥有共同血缘的成千上万个战士的邮箱。4月15日的夜晚,史蒂芬和陈雨柯在蓝山所遭遇的那个底阶零护卫,就是在那个时候,告别了自己几十年里在人类社会中伪装的身份,平生第一次毫无忌惮地挟裹着零力,出了街区,再也没有回来。
四族的命运之轮,就从那一刻开始加速转起。
那是一份《零护卫未来议定书》。
史密斯是在一个傍晚收到邮件的。他已经不只一次收到这样由加密邮箱发来的任务邮件了,可从来没有一封邮件能像那个夜晚一样,让他阅读得如此心潮澎湃。议定书是焰之子撰写的,虽然没有署名,但史密斯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点……那个在零护卫一族之巅的男人,那个和史密斯住在同一所城市的男人……再没有一个人,能像这个男人一样,以无比精纯的零力傲视全族,又狂野得充满了艺术气息。
他笔下的议定书,好像一份充满了末日气氛的艺术品。
史密斯在那个薄暮一口气读完了整份议定书,整整二十八页,附件还包括了具体行动的细节和人员名单。整个种族的命运就像被一条细细的丝线捆绑在这个计划里了,那个男人的权谋和野心在这份议定书里展露无遗。读完之后,史密斯激动地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看着傍晚蓝紫色天幕下的圣地亚哥城。他真的想给那个救世主般的男人打个电话,约他一起到圣母山看落日。
但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有过那个男人的号码。
没有几个人有焰之子的号码。
焰之子就是他们一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祇。史密斯在焰之子麾下这么多年了,每次他们之间需要联系,也都是焰之子联系他。像所有独立的悠久的庞大的组织机构一样,零护卫的种族里也分为权谋者和战士,而在战士一支里是有严格等级的,这种等级机制保证了整个战争系统的高效运行。史密斯等级不低,他的直接上级就是焰之子了,可倒霉催的,他联系不上他的上级,每次执行完了任务,他连个任务报告都交不上。出于公共的或私人的原因,史密斯有时候也会换几个号码,因为联系不上焰之子就从来没有上报过。可很奇怪的是,不管他换几个号码,焰之子总能找到他,电话总是准确无误地打过来。
他是负责慕尼黑衍石搜寻任务的。
在这份议定书上,他的任务和他小组的任务已经被详细地规划好了,详细到他甚至不用多做计划,只需要按部就班。任务上的日期在二月份,焰之子事无巨细地给他配备了搜寻小组,74人,零护卫血统,清一色三阶以上,尽数归史密斯调配。
史密斯都没想到小小的圣地亚哥还能隐藏着这么多高血统的零护卫。
临行之前的那个晚上,史密斯喝了很多的酒,似乎要趁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天,把所有南美洲的暮光也都尽数饮进胸中。他不知道未来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但他感觉无比的荣耀。焰之子,那个男人用一份公开的议定书,把种族的未来亲手交给了他,就像皇帝当着万民的面把象征兵权的兵符递到了他的手中,面对恩赐,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定不负其所托。
2月17号,上午,史密斯带着74个沉默的男人,在智利盛夏的热浪中飞离了圣地亚哥,去往大西洋对岸的啤酒之城。
他对自己的任务目标很清晰,正如在焰之子的总体调配下,整个种族的目标都是前所未有清晰的,他麾下的74个零护卫也是,因为焰之子给所有人发送的议定书都是大致上相同的。但在飞机抵达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国际机场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给他的组员们分配任务,传达精神,哪怕连一丝一毫告诫和约束的话都没有。史密斯给他们放了一天假,他自己则坐上轻轨就直奔市中心,一头钻进了马里恩广场附近的HB啤酒屋。
活了48年了,只有两件事他从没有改变过:对火焰之血的信仰,对啤酒的热爱。
当然,在史密斯看来,自己的命令也是十分有道理的,不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作为战士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这一点,他的理由和煊徵允许风之组参加狂欢是一致的:慕尼黑是一座太大太大的城,如果像衍石这种东西,真的深藏在这座城市之内,而且是深藏了几千年,外人必不能轻易窥探。唯一能感知到它的方法,就是把自己也渗透进去,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个分子。
他把他的小弟们踢散到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自己则深陷在啤酒屋喧杂的人声和旋转的金色光芒里,左手猪肘,右手黑啤,吃得仿佛一个没有明天的人。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乐队演奏的巴伐利亚民谣,一边眼神锋利地考虑着他们这群人的未来。
四个月的搜寻,从那一天正式开始。
6月20日的晚上,搜寻开始的四个月零三天之后,史密斯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有号码,一个没有号码。
第一个电话是阿比盖尔打来的,虽然来人并没有自报家门。不是因为史密斯知道阿比盖尔的号码,而是他太熟悉他的声音了。他此生再没见过第二个人能像阿比盖尔一样,在时光的洪流里,他完美地抵御了所有年月剥蚀的痕迹。史密斯第一次见阿比盖尔时,他是什么样子,三十年后,他还是什么样子。
只是脱去了原有的野心和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