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陈雨柯,”史蒂芬摇摇头,“或许,你可以这么想,就算当时他还是人形,但在那种情况下,他是要杀你呀,你挥出那一刀,只是为了自保。”
“但他没杀我,这不是自保……我杀了他。”
“你杀的是个怪物。”史蒂芬不知道怎么说,说着说着又回来了。这让他也有些懊恼,毕竟史蒂芬本质上也是个追求逻辑的人。可他没有开导人的经验啊,只能在多次尝试中寻求劝解之道。
“他是人,我知道的。”
“他不是人,”史蒂芬干巴巴地重复地,“他是野兽,他不杀他,他会杀掉他的同伴,你的战友,他会杀掉更多无辜的人。”
陈雨柯心里忽然翻上一种恶心。这种恶心不是给史蒂芬的,也不是给他自己的,而是给史蒂芬说出的这句话。“你不杀他,他就会杀掉你的同伴,你的战友”,这就是银瞳战士的信条了么?银瞳战士的正义感如今去哪儿了呢?原来他们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就是为了这种所谓的“去除威胁”,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陈雨柯站起来,走到墙边。
“可是他还什么都没有做,我就杀了他,他没有杀任何人,反而是他的血,染红了我的刀。”他转头看着史蒂芬。
“他早晚会这么做的。”
“早晚会这么做……”陈雨柯忽然冷笑,“大哥,你在仓库里杀那个女孩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么?”
刚说出这句话陈雨柯就后悔了,他失去理智了,但有些事情,他是绝对绝对不该提起来的。他看见史蒂芬攥紧了双拳,就像雕塑一样僵硬地定格在那里。在气氛最紧张的时候,整个房间内都风流乱涌,窗台上盆栽的花瓣都被吹散了,落了一地,深红色的窗帘也被吹动了起来,像忧愁而深情的旗帜一样,漫天飘扬。
史蒂芬低着头,陈雨柯看不到他的瞳孔是不是变成了银色。
“对不起……对不起。”陈雨柯蹲下来,蜷缩在墙角。
风流平稳了,窗帘也落了下去。一切曾在这个空间里爆炸开来的情绪忽然全都消失了。史蒂芬站起来,走近他,用他黑色的瞳仁看了这个男孩几秒钟,伸出手,缓缓地,有些颤抖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是这么想的,我就是这么想的……”第一次,陈雨柯听到史蒂芬的声音这么柔弱,“我只能这么想……”
陈雨柯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在月光里。
“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有些坎,你是注定要自己过的。如果你真的觉得难过,给你父母打个电话……至少他们都还在。”他的声音很轻,似有若无,“我只能告诉你,每个颜瞳会的执行员,都经历过像你一样的事情。”
他转过头,轻轻向门外走去,打开门的瞬间,却又停了下来。
“你要相信我,他是怪物,”史蒂芬回过头,有些哀伤地看了他一眼,“但我们……又何尝不是那种怪物?”
陈雨柯抬起脸看史蒂芬,但史蒂芬已经关上门,走了出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月光都已经照射不到他了,陈雨柯站了起来,走出了阴影,从床上的背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
他把列表打开,看到了那两个人的名字。
史蒂芬说他可以打电话给父母,仿佛是给黑暗中的他指出了最后一条路,他现在确实想这么做——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给母亲打过电话了,自从他私自签订了《颜瞳会章》后,母亲就变成了个雷,每次电话一通都会炸那么一炸。但现如今,除了拨通那两个号码,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况且最了解他的,还是有着同样血脉的那两个人。
他倒是很想打给苏子夏,那个永远大大咧咧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小姑娘。这一刻他发了疯地想苏子夏在他身边,他能背得过那个手机号码,倒着写也能写出来,如果此刻听到她的声音,他或许会哭出来吧?但打给她又能跟她说什么呢?他觉得,他已经是了杀了人的恶魔了,苏子夏这种阳光般的女孩,就应该离自己远远的。
越远越好。
他按下了那个号码,听着电话里的忙音。
咔嗒一声,接电话的却不是父母,而是家里的另一个成员。
“陈雨柯。”陈雨漪女王般掷地有声的声音慵懒地传过来。这姑娘就是这样,自小到大,从来不叫自己哥哥,总是直呼其名,这点倒是从不曾改变过。这种细微的如常,仿若引入现实的透明丝线,倒是让陈雨柯的心稍微平静了下来。
陈雨漪语气无波无澜,“你知道这边是凌晨四点吧?”
陈雨柯下意识摇了摇头,他倒是没有考虑过时间,他问:“那你怎么还醒着?”
“反正高考完了,在放假,如今本姑娘几点睡是本姑娘的自由,爸妈都管不着,用你管。”陈雨柯完全能想象得到陈雨漪的表情。
只是当听到这句话时,陈雨柯才恍然间想到,陈雨漪带着一支笔十几天之前参加了高考,过完了这个假期,就已经要是个大学生了。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他的两个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爸妈在么?”
“作为哥哥你的第一个问题竟然不是故作关心地问问妹妹考得怎么样……妈在睡觉,爸不在家,”陈雨漪吐吐舌头说,“有什么事跟我讲,一样的。”
“不能跟你讲。”
“我知道,是银瞳战士的事吧?”陈雨漪默默地叹口气,“你和爸妈一样,弄把刀,就搞得这么神秘。好了我不能和你说了,咱妈出现了。咱妈下楼了,咱妈过来了,咱妈在向我招手了,咱妈要夺我电话了,陈雨柯你保重……”
然后电话就被夺走了,从电话里还能听到陈雨漪已经被暴力驱逐到了楼上。
“雨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