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徵食指贴在指纹锁上,伴随着身份识别的柔和女声,厚重的铁门应声而开。
盛烈的光线仿佛被吸收,幽深的门廊里流淌出年代久远的玫瑰花香的味道。
“欢迎。”煊徵回头弓身作出请的动作。
“平身。”加拉瓦正襟危站。
慕尼黑市中心,位于伊萨尔河沿岸。风之组在下午三点到达了他们的住所。如果不是科尔远远地指出来,煊徵都快不记得这是自己家的房子了。除了科尔和煊徵,其他人在看到这幢房子的瞬间都愣了一下。在他们的意识里,“守约之所”应该是一座机器森严古奥的建筑,风格古旧,刻雕神秘,周围被茂密的植物环绕。
但它太平常了。
看似只是路口一栋毫不起眼的公寓而已,红色的房顶,浅黄色的墙壁,让人觉得,里面住的人也应该身份平常才对……什么是身份平常的人呢?能够安然生活在阳光下面的。比如,喜欢安静的教授,多愁善感的画家,至多是金融界的精英,不与世争的商人。
却不会是血统和身份极为隐秘的战士。
除去“守约之所”,附近与它类似的三层公寓大概有百十幢,都是红顶黄墙,密密麻麻地沿着伊萨尔河两岸延伸开去,在盛夏的骄日里,它们就像梵高色泽鲜艳的油画。这栋坐落在路口的公寓被煊家称作“守约之所”,但这却由不是煊家命名的,而是德国分会给它的名字。
“组长!很漂亮的房子!”加拉瓦欢呼着进门。
“谢谢。”
“他们选择把我们送来慕尼黑,而不是像柏林一样其它的大城市,除了德国分会在慕尼黑,还是因为你们在这座城市有房产吧?”莱昂走过煊徵身边的时候问。
“房产?煊家可不只是在慕尼黑有房产。”煊徵不在意地耸耸肩。
莱昂也耸耸肩。
像普通人家的住房一样,‘守约之所’的格局也并不特殊,门廊的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一楼是大客厅,厨房,主卫生间,二楼则分布着卧室和小客厅,三楼大多是些储藏室。煊徵进门的瞬间倒是有些吃惊,这是煊家的房子,按理说,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住过了才对,却像是被刚刚打扫过一样。窗明几净,地面也一尘不染。
史蒂芬和漪亦岚分别从窗户两端的位置拉开了窗帘,阳光洪水一样流泻进了客厅。组员纷纷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四周,毫不拘束。
“以你我之血,作战时之荣,以你我之骨,作守约之誓。”
煊徵已经走到客厅和门廊的隔断处了,一回头,年轻的科尔正站在门口,望着铁门上方的颜瞳会印章。他没进来,看得入迷,眼神仿佛******抵达了圣城朝拜。那是颜瞳会的标志,这处房产是煊家的,这没错,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颜瞳会的。煊徵心里忽然动了动,他听过科尔说的这句话,这是颜瞳会德国分会的训言。
也是“守约之所”名字的由来。
“会长给我下达的任务是送你们到‘守约之所’,那么,煊徵组长,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要回分会报道了,”科尔鞠了个躬,满脸诚挚,“我们会在欢迎会上等着各位的到来,傍晚会有分会的车子来接你们。”
煊徵看着科尔对他鞠躬,自己也没有要挽留他的想法,颜瞳会的执行员随时待命,这是他知道的。煊徵不能理解的只是科尔这个人。分明在前往“守约之所”的路上,他还蹦蹦跳跳,像脱了线的木偶,四肢乱甩极不协调,和加拉瓦这个活宝不停地四侃八侃,像两只惹人烦的苍蝇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如今单独面对自己时却又变了副面孔,像用手掌强行抹平了笑意,变得干练又深沉。
但颜瞳会里这么奇怪的人还少么?
“代我谢谢会长,”煊徵摆摆手,礼貌地回绝了,“车子就不用劳烦过来了,我们自己过去,不会迟到。”
“好。”科尔再鞠一躬。
他拒绝了颜瞳会的接送请求,但绝不出于客气。在来“守约之所”的路上,煊徵就已经打了个电话。当时没人知道他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煊徵拿起电话来说了两句话就挂了,挂得和打得一样突如其来。他确实有自己的安排……煊家在慕尼黑的财产,可不仅仅一栋房子而已。
科尔背着刀,在路上拦了辆的士就离开了。煊徵目送那辆计程车消失在十字路口。
他没急着回公寓,而是停下来,轻轻仰头看着铁门上方的印章,再向上,是整栋建筑的全貌。阳光为它投出一个规则又雄伟的影子。煊徵忽然有些晃神,因为他真的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德国了,上次进入这栋公寓,还是十年前的事情。时间的流逝使这里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包括它的样子,它前方和后院的草坪,这次前来,仿佛是一场初遇,又仿佛是故地重游。
他记得,那时候这里还不叫‘守约之所’,正门也没有先进的指纹锁。他在这里住了半个月,出门靠手柄式开关,进门都靠吼。他的指纹都是此行之前,家族重新安排录入的,所以他才打得开。
一切都不一样了,煊徵想。
煊徵走进去,轻轻带上了门。
他的组员们都已经在客厅里坐下了,除了加拉瓦,这家伙刚刚去二楼进行了为期五分钟的参观访问,此刻正大呼小叫地跑下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漪亦岚摆出了杯子,莱昂正给大家冲咖啡。地板上铺着宽大的纯羊毛地毯,整栋公寓有种玫瑰花混杂着松木的香味,像是极北之境的森林。客厅的视野很好,拉开深红色的窗帘,窗外就是伊萨尔河,河面在午后的阳光里波光粼粼。
煊徵走过门廊,看见客厅里的漪亦岚端着咖啡,坐在窗边的阳光里。他轻轻地笑了笑,漪亦岚也对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