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柯!陈雨柯!”
哈耶克一抬头,发现史蒂芬正在隔了半个机场朝陈雨柯挥手,而煊徵和莱昂几个人已经准备登机了。小型公务机正在金色的薄雾里喷吐着气浪,飞机即将起飞,离开这座石油和黄金搭建的城市。
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堆,但陈雨柯一直没说话,刚刚自己叮嘱的时候这小子好歹还能点个头,现在连头也不点了,就一直耷拉着,有些垂头丧气。哈耶克知道,他说中了一直隐藏在陈雨柯心里的事。
他叹了口气。
你有80%的血统,你自身银化,你是整个种族关注的焦点,你背负着拯救三族的重任,可我的孩子,你此行慕尼黑,只是为了去找那个女孩吧?
哈耶克下意识地摇摇头,又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些道理,又何尝不知道?但所谓成长,总是伴随着死亡的弦音,有些事情,单靠人说是永远不会明白的。是鲜血和白骨,把人生一般沉重的教训打进心里。
他知道,他再怎么说也没用处了,陈雨柯年轻气盛,又怎么会听呢?
“你走吧,注意安全。”哈耶克一挥手把陈雨柯放走了,“记住,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看着陈雨柯仓皇逃窜,就像个犯错的孩子。
“不要看了,他们已经走了。”煊塍走到哈耶克身边,和他并排望着飞机远去的方向。
公务机起飞了,从跑道上腾空而起,仿佛一架玩具飞机一样在空中微微晃动,接着很快消失在了云层里。他的学生们将在万里高空呆几个小时,再落地,就是距离他千山万水之外。
鞭长莫及。
“这次一别,他们去慕尼黑,我们去亚马逊,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对一些人来说,这就是永别吧。”哈耶克叹口气说,“煊塍,你应该多关心关心你的次子,那个孩子,可是一腔的怨忿。”
“他在想什么我当然知道,我是他父亲。”煊塍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关心他呢?”
“或许吧,”哈耶克说,“但我感觉,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应该对他多笑笑的。这次去亚马逊,我们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煊塍想了想,“既然很可能回不来,有谁还会在意你是不是对他笑过呢?”
哈耶克摇了摇头,这一刻,头顶那辆巨大的波音客机又带着巨响的气浪喷薄声转了个方向。他们也要离开迪拜了,一切都照着煊家的日程表在走。
“你会在乎的,如果真到了那一刻,你自己都会后悔没有多对那个孩子笑笑。”哈耶克的声音在气浪声里显得渺小,“你也不想那个孩子误解你吧?”
煊塍想了一会儿,“你说得对。”
“昨天天台上的那个人,有他的踪迹了么?”
“他当时就逃走了,借着风势,没人知道他滑翔到了哪里。”煊塍摇摇头道,“执行员已经进行了最快速的封锁,可他一旦逃离了大厦,想再找到他就很难了。迪拜是座巨大又复杂的城市,颜瞳会已经尽可能地进行了渗透,但再也没发现他的踪迹。”
“他有翅膀,对么?”
“当时会议厅里至少还有七八个人,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那不是滑翔翼。”煊塍说,“他会飞,畸变速度很快,在古普塔冲破铁门前的一秒里,他就从天台跃下,并且完成了生翼的畸变。我从来没有听说存在某种鸟类后裔的魔护卫,可古普塔亲眼看见了他的畸变过程,亲眼看见的东西,不能不信。”
“我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
“你知道的,魔护卫畸变后,野兽状态本应该是无意识的。它们狂躁,嗜血,本能是杀戮和战斗。但那个人不一样,他畸变之后,马上逃离了,这不像是一个野兽的选择。他有着很强的目的性,”哈耶克顿了顿,“是六阶么?”
煊塍摇摇头,不知道是说不是,还是他也不确定。
“你知道他来做什么?”
煊塍又摇了摇头,“颜瞳会认为他是为了护零者大会来的,只是恰好遭遇了去天台的煊徵。不过放心,煊家的警卫级别已经提到了最高,颜瞳会在迪拜的筛查也正在进行,我们甚至动用了迪拜的警力。只要他还在迪拜,他就跑不掉。”
“会不会是为了你们地下的养殖场?”
煊塍一惊:“你是怎么……”
“不用大惊小怪,这么大的事,煊家还能打算瞒多久?”哈耶克说这话时,都没有看一眼煊塍,“我活了快九十岁了,知道某些话不能传,我也不会传。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有些事,我们是不能做的。”
煊塍低头沉思了半分钟,忽然抬头笑笑。
“给一张保密协议,让他们签字……这种把戏,也就只能唬唬年轻人,这一点是煊家欠考虑了。”煊塍自嘲道,“但前辈,像你说的,有些事情不应该做,但如果要赢得战争就必须有人要做。就像一个王朝不只有以信仰取天下的战士,也要有在阴暗处搅弄风云的权谋者一样,他们是阴阳两面,却共同推动王朝前进。至少我可以以煊家家主的身份保证,煊家做什么事,有煊家的道理,也必是为了全宗族。”
很多事情,都是在以各种形式不断发生,本质确实类似的。煊家这么做是在为全宗族犯错,哈耶克也在那个夜晚瞒天过海,诱导那个少年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在这条路上,为了某种荣耀的目的,有人会始终如一地高举旗帜,也必定要有人做坏人……他们本来就是在践行着同样的原则行事啊。
哈耶克是个明白人。
“也许是这样吧,但但凡逆天之事,一定有不允许这么做的理由。”哈耶克默默地说,“但这种事瞒不住的,总有一天它会为世皆知,而它的后果,也许我们谁都无法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