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做这个老师的时间不长，但我和你是有感情的，你和我也是有感情的。你要去慕尼黑了，这一次，老师将不能陪在你的身边……”
陈雨柯心说你还不开门见山，说着说着咋还整出感情来了，昨天晚上也没见你这么唠叨啊？
“你封闭训练刚完成没多长时间，零力的运用还不完善，作战技巧不足，也缺乏作战经验。我了解过，在你们中国的传统里呢，你和史蒂芬师出同门，史蒂芬是你师兄，所以老师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万事要听你师兄的。遇见危险，不要蛮干，要懂得保护自己。”哈耶克干脆拉上了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陈雨柯嗯嗯嗯地答应，心说直接不想听您这些家长里短啊。
“虽然身为一个银瞳战士，我们常说种族的荣誉大于一切……但有几个人能真正地践行这一点呢？谁都知道，只是未处险境的说辞而已。记得，真出了什么事，能逃跑的时候，就跑的快一点，这或许违背银瞳战士的精神，但没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哈耶克说。
“知道啦。”陈雨柯心不在焉地摆摆手，心想您把我叫过来就打算跟我说这个？简直是废话，他最爱惜自己的生命了，世界上恐怕没什么事能够让他豁出性命去做。
“出任务的时候和史蒂芬在一块儿，凡事听他的指示。”哈耶克像想起了什么，“正常状态下的史蒂芬值得全世界信任，而他是和你签订了无形的契约的。他的性格，下定决心保护什么人豁出性命也要做到。但如果史蒂芬切换成了你口中的那种杀戮状态，赶紧跑。无论你们作战的目的是为了什么，都不要再顾忌了，跑得越快越好。”
陈雨柯连连点头，心中千万只苍蝇响成了一块儿。
同样是在机场上，听着哈耶克的唧唧歪歪，陈雨柯忽然想起了父亲送他去澳大利亚那天的场景。2014的4月14号，一切的开始。那时温度28度，日光晃晃，机场上人影绰绰。
陈雨柯对未来毫无所知，还以为自己只是去留学，半年就回家了，但父亲肯定已经知道此去就是他们父子数年的不相见。飞机一起飞，家里关于陈雨柯的痕迹就被抹掉了，就如他和林雨渐从未有过这个孩子。这是怎样的离别呢？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说几句话，只是提醒了登机事宜，然后提示广播响了，他们隔着长长的安检通道相视无言。
但这才是男人之间的离别啊，没有婆婆妈妈，不是哭哭啼啼，甚至话都不需要多说，二十年的相处又如何呢？所有的不舍和珍重都包含在一个长长的注视里了。
哈耶克太婆妈了。
退一步说，哈耶克没有委婉地叮嘱那么多，他说的这些陈雨柯也都懂。身为打个CS都只会蹲点偷袭的无耻之徒，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万不会做冲锋的敢死军。另一方面，他热爱大哥，但他也惜命，所以大哥一旦变身，他一定会跑，有多远跑多远。
“哎，对了！”哈耶克突然想起来。
“啥？”
“我还要提醒你，陈雨柯。”哈耶克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苏子夏在慕尼黑读大学，可你最好不要去联系她。”
陈雨柯忽然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哈耶克苏子夏在慕尼黑读大学的事情，只是昨晚在听到这个城市的名字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泛出无数星光。陈雨柯忽然有种感觉，这个老人知道的事情远比这要多……多得多。
哈耶克瞥了他一眼：“你们此行是拿着刀去的，你知道，一把刀一旦出鞘，就必将沾满鲜血，而苏子夏只是个花朵一样脆弱的普通女孩，不应该牵扯到这些。而且一旦真的有意外发生，谁也不能保证一个女孩的安全。”
陈雨柯默默无语。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要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远远地离开她……你懂我的意思吧？”
哈耶克看着陈雨柯忽然沉默下来的脸，心里千愁万绪。
有些话，他也并不是多么想说。他深深知道这次机场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相见，或许永远都见不到了，诀别的时候似乎不适合说这些。
但哈耶克还是想说。
或许是出于一个老师的责任。
蓝山的雨夜，他曾经告诉过陈雨柯，如果他喜欢什么人，就要大声说出来，要她和全世界都听见，因为生命本来就是转瞬即逝的东西……真是些很感性的话，也就只有那样的雨夜才能让他说出来。
哈耶克希望陈雨柯能明白，那个夜晚，或许他说得对，但此次去慕尼黑，并不是很好的时机。
其实说起来，活了八十多年了，暮年的哈耶克也是很纠结的。
陈雨柯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明白，他的老师这一生，都活在一种纠结之中。
对于一个悔恨于未珍惜拥有之人的人而言，哈耶克，的确希望陈雨柯可以把他爱的人紧紧地握在手里，即使她们会像手心的流沙，也要在流逝之前，握得紧一点再紧一点，他不希望他之前的遗憾被后辈重演；但对于一个终生在失去里行走的人来说，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离别，深知最后的离别太悲伤只是因为开始太美好的道理，又希望陈雨柯干脆不要拥有。
不要拥有，就不会失去。
这些年他时常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收下提洛斯这个学生，或者遇见那个在帝国大厦怀剑迎风的女孩，他的学生和他的女孩是不是就能够活下去。没有他，也就没有坠楼，没有那场大火。不能成为他们生命中的某个角色，这固然遗憾，但他们是最美的花朵……最美的花朵，总能够盛放在别人的眼睛里。
不是自己的眼睛……又能怎么样呢？
美好的人就应该生活下去，他们无辜，该死的，反而是自己这种血债累累的人。就像覆水难收。
因此走上这条路的人，往往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