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点了点头,抬头看到陈雨柯得意洋洋的脸。
陈雨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最终结果宣布的时候,他就在酒会上大吃特吃。
“你们两个要明白,”哈耶克说,“进入了风之组成员名单,只是表明你们取得了进入小组的资格证。煊家的意思,并不是说你们就已经是风之组的组员了,而只是把主动权交给了你们。他们抛出了橄榄枝,接下来就是你们做决定了,是去,还是留。”
“我听大哥的,他去我就去,他留我就留。”陈雨柯决心报答史蒂芬夸赞之恩。
哈耶克看了他这个不着调的学生一眼,心情很复杂。在酒会上,哈耶克看到名单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陈雨柯竟然在上面,第二反应是整张名单竟然只有七个人,而除去了煊家那两个确实有些能力的高干子弟,只有五个。二十八选五,这个淘汰比例算也算得出来。淘汰了二十三人,剩下的必定是精英中的精英。
可是为什么会有陈雨柯?
中午去找煊塍说起陈雨柯的事情,哈耶克其实是很心虚的。陈雨柯至少80%的血统比,不用多提,哈耶克知道,煊塍也知道,全族都知道一个新的高血统者出现了,可这又说明什么呢?在这几千年里,血统极高的炮灰银瞳战士又不是一个两个,他们悲哀的名字多到遍及整本《银瞳风尘录》。他去找煊塍,说到底还是出于私心。
陈雨柯通过试炼是不奇怪的,陈雨柯被淘汰也是不奇怪的,可是在18%的低通过率下,陈雨柯还能进入风之组,这就很奇怪了。背后一定有其他的人做了什么事,可是,是谁,做了什么,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哈耶克也想不到。
但夸奖他的史蒂芬显然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陈雨柯更不用说,脑回路本来就简单,一高兴起来脑子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正翘着尾巴得意洋洋咧,一脸“老子这么牛就应该通过”的表情。
联想到陈雨柯这一晚上的表现,在这一刻,哈耶克突然明白了,是因为陈雨柯觉得他在试练场里表现极佳,所以这个晚上才那么晃荡么?他很开心,而且有些太开心了,不光冲散了阴霾,还自信膨胀,屡屡抓住时机来表现自己,说出几句欠揍的话来。
“我听说,会议上决定,包括煊塍会长也包括您在内的护零者要去亚马逊,”史蒂芬慢慢说,“那么风之组,不是跟您一道吧?”
“对,你们去另一个地方,如果与我们一道,成立这么一个小组的必要性就会削减许多。”哈耶克说,“你们会坐上飞机去地球的另一端,阿尔卑斯山在北麓在德国境内有一个城市,被称作慕尼黑。”
“慕尼黑?”史蒂芬还没反应呢,倒是陈雨柯眼睛一亮,泛出无数星光。
“史蒂芬,我必须要告诉你,进入这个小组,对你们来说,不一定是上行的通道,也有可能是通向地狱的滑梯。”哈耶克一字一句地说,“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将不能陪伴在你们身边。我们相信慕尼黑值得一去,你们知道这种必要性意味着什么。慕尼黑,没有人知道在那座城市里隐藏着什么,可能你们的搜寻任务会异常顺利,可能又会从未有过的凶险,但无论是怎样的险境,都需要你们六个人,从燃烧世界的火焰里,踏出一条路。”
“知道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史蒂芬抬眼望着哈耶克。
不用多言,一个眼神哈耶克就明白了一切。哈耶克早就明白,对他说这些又怎么能吓退他呢?史蒂芬是那种逆着危险而上的人,无论他是不是遍体鳞伤,是不是精疲力竭,他一直都是,至死方休。
“明天早上。”
“明天早上?”
“这已经考虑了你的身体状况了,再加大家确实也需要休息,没有星夜启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哈耶克沉沉道,“明天清晨,在迪拜国际机场,有一架公务机在等你们。”
“所以……这是和老师相聚的最后一个晚上么?”史蒂芬轻声问。
“教授,教授,好巧唉,我有同学在慕尼黑哎……”陈雨柯插不上嘴,就用力拉拉窗边哈耶克的袖子。
“是的,每天早上,我们就要分别了,你们向西,我向东。”哈耶克用力甩脱了陈雨柯的手,“你们两个听着,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是站在一个老师的立场上,而是作为一个银瞳战士的前辈,一个这条路的老者。”
两个人听着。
“风之组,它汇集了所有高血统高零力的年轻人,但这样的一个小组不是应运而生的幸运之组,而是三族危机下诞生的产物,它不是被所有护零者环绕的明珠,却更多像被抛入乱世狂潮中的孤舟。在这样的一艘孤舟里,你们将要踏入的,是英雄的试练场,也是未名者的乱葬冢。你们可能会经常孤立无援,会失去战友,会受伤,甚至可能会失去生命,你们将会觉得,死亡从来没有离你们这么近过。如果你们选择了这条路,这一切的绝望,都会长久地伴随着你们,直到战争结束,或者你我的生命终结。那么,我们问你们,你们准备好了么?”
陈雨柯和史蒂芬,两个人都沉默着,陈雨柯抬头看看史蒂芬,史蒂芬低着头什么都不看。
“我们无力抵挡洪水泛滥,亦没有机会登上诺亚方舟。”史蒂芬忽然抬头,直视着哈耶克的脸,“还是在您办公室的那句话,关于死亡,我随时准备。”
哈耶克默然。
“我们无力抵挡洪水泛滥,也没有机会登上诺亚方舟”,这句话出自《银瞳风尘录》。三百年前,在好望角举办的一次世界危机的会议上,这句话第一次被一位将近百岁的银瞳战士说出,他顶着仓髯白须,说得铿锵有力,从此被无数护零者视作人生信条。